一轮山峰般的波涛散落了下去,但下一个大浪使小船的木结构再也吃不消了。小船结结实实地撞到大浪上,龙骨断裂的声响在夜里听来如同爆炸一般。费伯知道船是完了。
海水退去后,费伯意识到,龙骨是由于撞到陆地上才断的。他在又一次闪电中目瞪口呆地发现小船躺在一段海滩上。海水又一次冲过甲板,且托起残船离开了沙滩,并把费伯撞倒在地板上,但他趁着那一刹那,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海滩很窄,浪涛一直拍到峭壁之上。就在他的右侧,有一个小码头,有一座桥似的什么建筑从码头通向崖顶。他明白,如果他离船踏上海滩,下一排浪会带来几吨的水,把他淹死,要不然就是把他推到峭壁上,把他的头撞个粉碎。但如果他能在两排浪中间的空当登上码头,他就可能爬上那座桥,让海水冲不到他。
他有望死里逃生了。
下一个巨浪把甲板击裂了。船在费伯身下散了架,他被返冲的浪头往回拽。他竭力站了起来,在浅水里溅着水花,朝小码头跑去。跑得那几码是他有生以来最痛苦的经历。他真想瘫倒下去,就此在海水里休息一下,然后死去;但他仍然坚持着往前跑,犹如那次他赢得五千公尺赛跑一样坚持到底,最后,他撞上小码头的一根柱子。他伸出双手,抓住木板,一心希望冻僵的手会在片刻之间恢复知觉。他终于能够把身体往上提了;他摆动双腿,翻了上去。膝盖才刚顶到码头的平台上,浪就到了。他向前扑去。海浪托起他向前冲了几码远,然后把他狠狠地甩到木台上。他咽下一口海水,眼前金星直冒。当他背上的重量移开时,他呼唤自己的意志,想移动身体,但却呼唤不来。他感到自己正被无情地向后拖。一股突如其来的怒气攫住了他。他不能被击垮,现在不行,他高叫着他对风暴、对大海、对英国人和对珀西瓦尔&iddot;高德里曼的愤恨。猛然之间,他站起身来,跑啊,跑啊,跑离大海,跑向斜坡。他闭着眼,张着嘴,发狂似的往前跑。他模模糊糊地记得,他以前有过一次类似的发狂状态,还几乎死掉。他跑啊跑啊,不知目的地何在,但他清楚,只要意识尚在,他就会不止步地奔跑。
那个斜坡又长又滑。一个强壮的人,如果训练有素而且休息充分,可以一口气跑到顶;一位奥运田径选手,如果处于疲劳状态,可能可以跑到一半路程;一个四十岁的人,则只可能跑上一两码。
费伯跑上了坡顶。
离坡顶还有一码的地方,他心力交瘁,但在他昏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之前,还勉强又跑了两步。
他不知道他在那里躺了多久。
当他睁开双眼时,暴风雨还在肆虐,但天已经亮了,他看到离他几码远的地方,有一栋小房子,像是住着人。
他抬起上身,开始了向前门漫长的爬行。
18
u-505号潜艇兜了一会儿沉闷的圈子。它那强大的柴油发动机,随着灰色无齿鲨似的艇体在深水中探索前进,发出缓慢的嘎嘎响声。艇长维尔纳&iddot;黑尔海军少校正在啜饮着代用咖啡,并努力试着不再吸烟。这是漫长的一昼夜。他不喜欢这项任务,因为他是一名战士,而这里却无仗可打;他也不喜欢那个长着狡猾蓝眼睛的沉默寡言的情报官,他是潜艇的不速之客。
情报机构派来的沃尔少校,坐在船长的对面。这家伙一直面无倦容,妈的。那双蓝眼睛四下张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眼中的神色却始终不变。尽管水底下的生活很局促,他的军装仍然笔挺。他每隔二十分钟,准时点燃一支新香烟,而且每支烟都抽到只剩下烟蒂为止。黑尔本想引用条例来阻止沃尔津津有味地吸烟,问题是他本人也是个老烟枪。
黑尔不喜欢情报人员,因为他总有一种感觉:他们在搜集有关他的资料。他也不喜欢和情报机构合作。他的舰艇是为作战而造,并非为了围着英国海岸转,等着接特工。在他看来,为了一个甚至可能不会出现的人,让一艘造价昂贵的战斗舰冒险,置舰上熟练的水手的性命于不顾,无异于发疯。
他喝光咖啡,作了个厌恶的表情。&ldo;蓝咖啡,&rdo;他说,&ldo;什么鸟味道。&rdo;
沃尔那木然的目光在他身上盯视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一语未发。
黑尔不安地在座位里动来动去。他在舰桥上会来回踱步,但在潜艇上,人们学会了避免不必要的活动。他说:&ldo;你们的人在这种天气里,不会来的。&rdo;
沃尔看看手表,平静地说:&ldo;我们要等到傍晚六点。&rdo;
这不是命令,因为沃尔不能给黑尔下命令;但这种赤裸裸的直言,对一位高级军官仍是一种侮辱。黑尔说:&ldo;你妈的,我才是这艘舰艇的指挥!&rdo;
&ldo;我们俩都得服从命令。&rdo;沃尔说,&ldo;命令来自很高层,这你是知道的。&rdo;
黑尔抑制着他的怒火:这个狂妄的年轻人当然是对的。黑尔会服从他的这道命令。但等他们回到港口,他要报告沃尔不服从指挥。倒不是说这样会有什么好处:黑尔在海军待了十五年,深知总部的那些人本身就是法律。
他说:&ldo;如果你们那个人傻到会在今晚冒险出航,那他就肯定不会是个可以在大海中活命的水手。&rdo;
沃尔的唯一回答仍是茫然的盯视。
黑尔叫着无线电报务员:&ldo;魏斯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