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光景,牢卒把我提出去了。我在前边走,他在后边提着灯笼。县衙的院子有很多影壁和很多拐弯,走到一处牢卒让我停下来。
他说:别多嘴口说多了审的人饶你,别人不饶你。
我问他:我说什么?
他说:你知道。记住,别多嘴!
他把我推进r刑房。
我一眼看见了二少爷。他的胳膊贴着两边的耳朵往上举,手腕子吊在门楼似的木架子上,脚尖儿拄着地,脑袋往前低了一点儿,像看着屋子中央的大火盆儿。走近了看出他闭着眼,像昏迷了。他头发上身上有血,辫子不知哪儿去了。整个人破破烂烂吊着,像挂了一堆碎布。隔着火盆儿是一条文案,一个扣着顶带花翎的官老爷很累地坐在那边,阴沉沉地看着我。我不等喝斥先跪下来。
他说:认识他是谁么?
我说:认识。
他说:谁?
我说:我们曹府上的二少爷。
他说:废话】我吓得直哆嗦,赶紧闭嘴。
他说:这人是蓝巾会的什么头目,你不知道么?
我说:不知道。
他说:你知道什么?
我说:他是榆镇火柴公社的头目。
他说:公社是什么意思?
我说:公社就是家的意思。
他说:哪个公?
我说:公母的公。执照上有,还有省劝业道的印。我瞎说一个字,老爷您抽我的筋。
有人在味咏笑。
老爷和老爷的随从一块儿瞧二少爷。
确实在笑,不是别人。
看不清他的眼睛。
可以看清他下牙上的豁口。
老爷说:抽你的筋?抽你的筋还得你教我呢i小兔怠子你个好嘴】来人,伺候着】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给我吐出来,咱们得瞧瞧l他们把我吊在旁边,离二少爷只有两尺。绳子没拴好,我脚挨不着地,滴溜溜直打转。二少爷又笑了。他的目光从披散的头发里she出来,让我胆战心惊。我的胳膊快给绳子拉断,浑身的骨头节子嘎叭嘎叭直响。我正想办法用脚尖儿够地,小腿肚子上噢地挨&rso;了一下子。活像烧红的铁通条蹭了骨头,我忍不住尖叫起来。他们抽一下我叫一声,叫一声两条腿往上缩一回,绞紧的绳子带着我转,我觉着我停不下来了。
我叫:哎哟:我从来不这么叫。
我还叫:老爷,您饶命宜我叫:疼呀竺亲爹哎!
我叫得乱七八糟,连自己也不知道都叫了什么。我想忍住,可是忍不住,叫着叫着我哭了。眼泪和鼻涕淹了我的嘴,我继续叫唤,我的嘴好像不是我的了。我知道二少爷还在笑,嘴漏风,哩唯的。
他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
老爷问我:他是谁?
我说:他是二少爷了老爷说:他是不是苍河支会的头目?
我说:不是z他说:你怎么知道不是?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说:给我打工我说:不是就是不是。老爷您打死我哩}哎哟,老爷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