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岁以前的记忆中,塞满了江夫人的哭嚎。江老爷带小妾回来,哭嚎,江老爷出去做生意久不回,哭嚎,被小妾欺负,依旧哭嚎,后来大姊嫁给荆门巡检,她也能管理家中一半生意了,江夫人才慢慢变得端庄起来。
江余陷入记忆中,没怎么听清墨竹的话,回过神来,见墨竹担忧的眼神,微微摆手,示意墨竹先下去,她想躺一会儿。
天色渐暗,房中静悄悄,看完一场戏的丫鬟小厮知道夫人心情不快后,大气不敢出。
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打开,江余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黑暗中一只手伸了过来,吓了江余一跳。
看清来人,江余的脑子仍旧是木的。
“醒着怎么不点灯。”
被抢了话的江余闷闷问:“什么时辰了?”
“才辰时。”陈明轩将火烛点上,见江余面色难看,关切问:“是今日累着了吗?”早知道就坚定拦住她,让她在房中休息了,陈明轩暗自后悔,起身准备去叫大夫。
江余拦住陈明轩:“就是想到以前的事,心里不舒服。”
以为江余知道江九姊的狼狈心中会好受一些,没想到起了反效果,陈明轩连忙安慰:“江九姊也是罪有应得,她挑拨江小弟,让江老爷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江家容不下她了。最后场面不可收拾,洛夫人才通知知县来接走江九姊。”
江余没想到陈明轩误会她对江九姊仍旧有旧情,哭笑不得,“我是想到了江……我母亲。”
可能是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只有他们这里有一束光,江余格外有倾述的欲望。
“当初她怀我时,道士批命,说这胎不同凡响。我父母一心期盼这胎是男孩,没想那年父亲的织布生意破产,家里赔的只剩下一间土屋,随后我就出生了。”
“父亲觉得他之前想错了,我就是一个灾星,扔下母亲和我们三姐妹,只带走孙姨娘,一出门好几年,最后做成了脂粉生意,才将母亲和我们接回金陵。”
“我现在还能记得我才三岁时,家里没有多少粮食,母亲虽让大姐吃最好的,但也没饿着我,也会在大姐抢我吃的时维护我……”
陈明轩还是第一次听江余说起她的过往,这才明白为何前世江余被江家伤害数次也没有防备。
叹了一口气,陈明轩将江余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脑。江余重情,既然如此,给江老爷设套的事就不和她说了吧,他护着她,将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隔开,也是一样的。
两人一派温情时,一阵婴儿啼哭声渐渐近了,奶嬷嬷慌忙说:“夫人,小少爷一直在哭,怎么也哄不好。”
陈明轩拦着想下床的江余,从外间接过脸哭的通红的宝儿,递给伸长脖子的江余。
才三天大的小孩脸涨的通红,哭的可怜极了,确认宝儿不是饿了也不是拉了,江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急的满头大汗。
“小少爷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突然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扯开小被子,我给他盖好,他却哭的更大声了。”嬷嬷在一旁解释。
江余猛然想起自己刚重生时,也做过好几天的噩梦,梦见身处火海,被火焰烧焯皮肤的感觉格外真实,宝儿应是也做了这样的噩梦。
不知怎的,江余想到了那三枚玉蝉,连忙让丫鬟将玉蝉取出,放在宝儿的襁褓中,轻声哄道:“宝儿乖,没有火,不痛痛,宝儿乖。”
宝儿渐渐平息下来,看的一旁的丫鬟婆子既是一头雾水,又是惊奇。
之后的日子宝儿常常无故嚎啕大哭,只有江余抱着哄上半个时辰才能平静下来。江余要时常照顾宝儿,在各种营养膳食的坐月子期间,也一下子瘦了下来。
很快到了除夕,要过年了,江余也出了月子。
过年需要准备的事宜多,过年前还有宝儿的满月宴,江余忙成了一个陀螺,好在宝儿已经不怎么做噩梦,有丫鬟婆子在,不劳烦江余操心。
就这么忙着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给仍旧留在府上的管家和丫鬟小厮发了红封,江余恍惚觉得,旁边的人有段时间没见了,也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每天早出晚归,一天到晚见不着人。
扭头看到桌上的用来登记的纸笔,这才想起下个月陈明轩就要春闱,江余感觉得自己最近忙混了头,怎么连这事也给忘了。
“等过完年,初七吃了及弟粥,你就动身去京城吧。在镖局雇些人,比跟着商队要快些,你也能早点到京城,还能多复习几天。”
江余盘算完,扭头却见陈明轩醉眼朦胧,盯着她,一幅憨憨的模样。
“这是醉了?”江余往旁边的酒坛看了一眼,暗自嘀咕:“才半坛,也不至于呀,难道是现在年轻,酒量还没练出来?”
怕陈明轩明天宿醉头疼,江余去厨房,亲自给陈明轩煮解酒汤。没想到喝醉后的陈明轩像大型宝儿一样,跟在江余背后。
“坐好。”
被嫌弃碍手碍脚的陈明轩将高大的身子蜷缩在一个小竹凳上,眼睛却仍旧不停跟着江余打转。
江余坐在灶旁添柴,扭头就看见这闪亮闪亮的狗狗眼,逗弄心起,问:“你这几天有没有做坏事呀。”
“没有。”陈明轩蹙起眉,一幅凶巴巴的样子:“我是在为阿余扫清障碍!”
“哦?是什么障碍?”江余以为他会说准备春闱之事,好奇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