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被他噎得无语,半晌才道:“难道你是还存着想进玄朱卫之心……”
宗凌听他这么说,顿时不乐意了,疾疾道:“将军误会我了,宗凌早没有那个心思了,只要能跟着您,我便是做个跟随侍候将军前后的亲兵,没任何职司,宗凌也乐意,绝不是起了回京攀龙附凤之心,我若有此心,天地共诛!”
贺顾无奈道:“我只是想起来问问罢了,你解释了就是,何必发这样的毒誓。”
他沉吟片刻,才又道:“但此事,我不能答应你,你的性子还需再磨一磨,回了京跟着我,也没什么地方能让你有进益,何况你伤势未愈,眼下也不可能随我回京,这样,你若真想跟着我,这几个月便先老实呆在承河,好好养伤,好好跟着柳参军做事,别再鲁莽冒进,更不能违抗军令,否则可没人再救你第二回,至于回京的事,等你伤愈再议。”
见他终于松口,宗凌也不好再死缠烂打了,这回终于乖乖应了是,贺顾这才离开。
夜里睡到一半,又被肚子里的小祖宗一脚踹醒,折腾了半天才重新入眠。
第二日晨光一亮,回京的人马行装已经准备妥当,贺顾依照圣命把兵符交由柳见山保管,一行人便整装出发。
踏上返程之路,时间便过的飞快,贺顾的眼皮却跳得厉害,他的担心无人知晓,也无人可说,倒暗地里盼着这车马走得慢些——
只是京中皇帝催得急,行军人马本也都是贺顾亲信,动起身来迅捷有素,速度自然慢不下来,没几日就已行到了京郊。
贺顾喝了颜之雅开的药,动身后孕中不适本来还稍稍和缓了一天,结果一进昆穹山脉,路程颠簸,那药顿时也没了效用,一连三日,他日日吐个一发不可收拾,七晕八素,本来心中还在七想八想,担心这担心那,这下子也没功夫闲想了,昏头转向,再不敢盼着路上多折腾几日,只想赶紧到京城,好叫他别再继续过这昏天黑地暗无天日的日子。
……妇人生育,果真是不易。
好在出了昆穹山脉,进了西山草原,地势逐渐平缓,等到京郊时,他才终于好多了——
一行人抵达京城时,是第四日的晌午,日头高照,贺顾在车马里睡得昏沉,外头征野撩开马车窗帘喊了一声:“爷!咱们到家啦!”
贺顾这才悠悠醒转,眯着眼睛回了会神,探头到车帘边一看,果然远远瞧见前方汴京城北门已经映入眼帘——
征野见他清醒,喜道:“爷这几天可算是睡了个踏实觉了,咱们到京城啦,小小姐肯定盼着见您呢!”
征野一直管宝音叫小小姐,虽说小丫头的头衔已经在福承郡主和福承公主里变了个来去,在他眼里却没什么分别,都一样是他家侯爷的宝贝闺女,贺家的小小姐罢了。
俗话说近乡情更怯,但想起宝贝闺女,贺顾嘴角也不由得带了三分笑意,道:“这个鬼丫头,想必这些日子,肯定把外祖母烦也烦死了。”
话语间已经到了城门口,征野勒马转身去和城门守卫准备报路引文牒,贺顾便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等着,却不想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小人等奉旨等候将军多时,恭迎贺将军凯旋返京!”
贺顾一愣,那头征野似乎也吓了一跳,勒着马回到了马车边上,道:“爷,你快出来看看,好家伙,这是……”
贺顾撩了门帘弯腰钻出马车一看,却见城门前两侧不知何时已经乌压压跪了一片,那领头的他自然认得,正是玄朱卫的卫首——
再定睛一看,此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玄黑甲胄打扮的中年短须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京畿五司禁军都统李秋山。
李都统见贺顾终于从车马里露出了个脑袋,远远朝他一拱手,笑道:“贺将军,可真是叫我好等,果真是贵人步迟啊。”
贺顾转头低声对征野道:“……怎么这么大阵仗?你路上叫斥候提前进京去和陛下报过我们什么时候到了?”
征野十分冤枉,道:“天地良心,爷叫我不必去,我怎会自作主张,真没有啊。”
贺顾只得低低叹了口气——
他不愿和裴昭珩报行程,便是怕他这样,虽说此番的确是得胜凯旋而归,但万一皇帝恩宠太过,风头过盛,到时候平白又闹得言官们不痛快了,又是一番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实在很是不必。
也不知道李都统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会今日晌午到城门的,但既然人家已经等在这了,算品级李都统还是他的上峰,又是皇帝给的面子,贺顾自然不能不要,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李秋山面前拱手笑道:“贺顾见过都统,竟然劳您亲来迎贺某,实在愧不敢受……”
李秋山笑着摆手道:“如今你可是凯旋班师回朝,这回立了大功,一得知你动身,陛下日日惦记着,特特叫我亲迎,今日的仪仗规制可不低啊,贺兄弟年纪轻轻,不像我这个糟老头,日后前途定然是不可限量,我还巴望着往后你青云直上了,咱们老哥俩多多相互提携呢。”
贺顾转眸看了看城门里列队的仪仗,只略略一估便看出李秋山所言不虚,珩哥这是搬出大越朝迎将返京最高的仪仗等他回来了,这仪仗比照亲王亦是不低,又岂止是不低,如此恩遇厚待,简直是新朝头一份,承平年间开门红了。
也难怪一向稳重老练如李秋山,位极武臣,如今也要忍不住对他说那样的客套话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