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店门开了又合,阮柏宸举杯的动作顿了一下,慕伊诺抱着经济学的书坐在窗边的桌位里,没去理睬吧台的动静。
时光倏然倒回两个月前,慕伊诺初进酒吧时也是坐在那个座位,趴在桌面熟睡,等着阮柏宸来领走自己。
贺启延转动酒杯,问:“是不是挺臭屁的?”
阮柏宸回过神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慕伊诺。”贺启延帮他续上杯,口吻中带着几分不正经,“跟你差着一轮的年纪,也敢喜欢你。”
“靠。”阮柏宸郁闷道,“不是正聊你和钟恺呢吗?怎么突然就转到我身上了?”
“你不老嫌我哭哭啼啼得没完没了吗?”贺启延勾唇回答,“拿你分散分散注意力呗。”
单手支颐望向正低头背书的慕伊诺,贺启延不免感叹:“这位可人的小少爷,得是跟你有多深的缘分,才会跨越千山万水,和你在知春街这种又小又破的地方相遇啊。”
天色大亮,八九点钟的阳光淌进酒吧,慕伊诺的棕发粼粼闪闪,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四周的景色单调普通,他像一颗落入沼泽中的宝珠,也像一朵开在泥潭里的茉莉,美好得令人心生向往。
贺启延将早餐端给慕伊诺,回来后,同阮柏宸一人一杯无声畅饮。已过微醺,贺启延颧骨显红,盯着阮柏宸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扔花生米,他还是把心中的疑虑问出了口:“你真打算让慕伊诺回美国吗?”
阮柏宸挑眉:“不然呢?”
“你的决定没错,我赞成。”贺启延客观道,“有的人注定不平凡,生来的与众不同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慕伊诺的家庭、身份、地位,是我们这种人一辈子也及不上的,如果留他在这里,就是在扼杀他的前程。”
阮柏宸闷下一口白酒,揶揄他:“这还用你说?”
“但是宸哥。”贺启延倾身离近他,眸光微凝,语声心疼,“少年人的感情最为纯粹、赤诚,慕伊诺肯为你放弃他拥有的全部,谁能做得到?这份心意太难得可贵了。”
“人的一生最接近‘美好’的时刻,当属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贺启延叹口气道,“你难道真的要狠心拒绝他,让他孤零零地带着遗憾离开吗?”
“放他走了,再想见到可就难了。”
“我怎么样无所谓。”阮柏宸置下酒杯,说,“慕伊诺不行。他才十八岁,他的人生都还没开始。”
“你敢想象吗?他能半个月读完一本经济学的书,嘴里随时可以蹦出流利的英文,拿数独题当课余消遣,连手机游戏玩儿的都是炒股一类的……”阮柏宸摇头道,“美国,离宾州有多远,你敢用小小的知春街去做比较吗?”
“慕伊诺是什么样的人,该有什么样的人生,你我都清楚。”阮柏宸语气坚决地说,“我这辈子虽然平庸、碌碌无为,一无所成甚至枉活一场,但我从没做错过事,从没辜负过任何人,我承受不了这种罪恶感,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不对等的关系早晚会拖垮我们两个的。”
贺启延暗下目光,沉声问:“宸哥,你还不敢承认你喜欢慕伊诺吗?”
“我敢,我可以诚实地告诉你,我是真的很喜欢慕伊诺。”阮柏宸说,“可你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用一句特庸俗的话概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贺启延,你看看我,再看看eno。”阮柏宸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嗓音微颤,“你觉得我配吗?更何况我还大他十二岁,怎么?当不够癞蛤蟆,还想当头老牛吗?谁给我的底气‘吃嫩草’啊?”
贺启延醒了瓶威士忌,心下憋闷得厉害,几种酒掺在一起喝很容易上头,但为了缓解内心的愁郁,他们别无选择。
“eno他……太美好了。”阮柏宸软下面色,平静道,“我能短暂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陪伴他度过两个月的时光,我已经很知足了。”
贺启延抬头望着坐在落地窗前的少年,他正捧着书本朝窗外侧目,然后用手去接冬日的阳光。
末了,贺启延问:“宸哥,你舍得吗?”
“他的未来无可限量。”阮柏宸回答,“哪怕疼得像从身上割下块肉,舍不得也得舍得。”
插pter65彻彻底底地缴械投降。
正文065
贺启延被阮柏宸最后这句话刺激地连干三杯,感同身受地联想到自己,酒意侵占理智,他开始脆弱、矫情,借着酒精发泄内心的不痛快。
“咱俩这都什么命啊。”贺启延半天支支吾吾的,嘴皮子没停过,但最终也就吐露出这么一声清晰的喟叹。
皮肤罕见地泛红,阮柏宸用力挤挤眼睛,视线不甚清明。取出根烟咬上,他索然无味地抽着,越沉默越烦躁,酒杯来来回回拿起又放下。
酒劲儿超越“尽兴”,难以控制地直奔“过度”,意识发昏发沉,贺启延早就半瘫在椅凳上,断断续续地哼着钟恺写的歌,脑袋继而往下一沉,栽进了臂弯里。
十二点左右,酒保进酒吧做营业前的准备,自觉担起照顾贺启延的任务。慕伊诺离开桌位,走近吧台扶住阮柏宸,男人眼睑微阖,烟快燃尽了,闻见令他心动的香水味,他稍稍抬眸,伸手温柔地轻触少年的鼻尖。
俊朗的五官,眉目间揉着英气,高挺鼻梁下是沾了果酒后湿润的嘴唇,慕伊诺心弦一颤,问:“你喝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