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在一旁插言道:“是啊,奴婢还听说,主犯家里被抄的时候,查出来满满两盒子东珠,颗颗都有牛眼珠子那么大,若不是东海送过来的,就是从宫里偷,也偷不出这么多啊!”
佩儿面白如雪,呆愣愣地坐着说不出话来。荀安如伸指在敏儿额前点了一下,笑道:“你啊,就是爱听这些闲言碎语。”
今日被秋决处死的兵部甄侍郎是东海通敌案最终审定的主犯,这一罪名不仅灭杀了他自己上下三族近百口的性命,还把株连范围之外沾亲带故的枝枝蔓蔓也给牵连了个遍,其中就包括他五服外的一个远房族兄,时任东湖羽林大统领的甄惟。
若按大梁法度,甄惟本人没被查出有涉案嫌疑,这般疏远的亲缘并不在株连之列,但叛国不同于其他的罪名,京畿兵权又十分敏感,不管荀白水内心深处多么惋惜这个一手提拔起来的羽林统领,他还是果决地在第一时间便将其夺职,流放到了偏远边城。
如此重要的一个职位出缺,自然不能草率决定继任人选,当时又正是东海之战如火如荼的时候,荀白水与内阁重臣们商议再三,最终决定此位暂时空置,等东海战事终了,再从中择选合适的有功将领进京领职。
而眼下,显然已经到了当时所说的确定人选并将之调转入京的时候了。
“荀白水选定的人应该就是这几天抵达金陵,本王不方便去吏部详问,你就辛苦一些,在东城外加派一个巡防小队,专门替我哨看着,一有消息立即通报。……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末将明白,请王爷放心。”城门守卫本就是巡防营的主责之一,这个吩咐对何成来说毫无难度,他心里有些担心的反倒是萧元启正准备要走的下一步,“末将知道王爷志在东湖,可皇家羽林一向只听圣命……您真的能够……”
“只听圣命?”萧元启仰头嘲讽地连笑了好几声,眸中闪出冷意,“你以为‘只听圣命’四个字,单凭定个规矩,说一说就能做到吗?告诉你吧,禁军咱们啃不下来,又太过显眼,这支立军不过数年的东湖羽林,就是本王将来唯一的机会。”
第二十五章 志在东湖
在萧元启这些年培植收拢的所有心腹中,最全心全意为他卖命的人莫过于何成。只要是这位主子吩咐下来的指令,无论大小他都会尽量亲力亲为,就连注意一下继任大统领什么时候进京这种小事,他也是毫不含糊,不仅立即安排好了巡防小队,自己每日还要抽出时间,亲自去东城门附近转上一转。
好在他给自己增加的这项额外日程并没有持续太久,三天后的一大早,一名吏部属官衣冠端整地出现在城门外头,仰首面向城东官道静静等候。何成猜到正主儿想必就是今天进城,急忙遣了人去通报莱阳王,自己也悄悄爬上城楼,好奇地向远方张望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黄土烟尘腾起,一行数十骑人马飞奔而来,皆是风尘仆仆,略带长途远行的疲惫。为首者三十六七的年纪,穿着一身半旧将袍,可能因为长年军旅的缘故,皮肤甚是黝黑粗糙,再加上脸型瘦削,容色冷峻,颊边又横着一道新愈的伤疤,望之颇有肃杀之气。
吏部属官疾步迎上前去,拱手笑道:“请问是狄明狄将军吗?”
狄明勒马停下,打量了一下来者,“正是。请问大人是……”
“下官供职吏部,奉首辅大人亲命,在此迎候狄将军。”
“……哦,原来如此,首辅大人如此客气,实在让狄某受宠若惊。”
这位狄将军的应答言辞甚为礼貌,但是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疏离客套的味道。进城后那位属官又是恭维他劳苦功高,又是解说京城近年来的变化,眉飞色舞地找了不少话题,他也只是沉默以对,完全没有一丝要接话攀谈的意思。前行约小半个时辰,一行人来到中轴街口,属官躬身笑了笑,拨动马首向左边引领。
一路安静不语的狄明这时方才皱了皱眉,停缰问道:“狄某是京城人氏,知道路途,驿馆应该不是这个方向吧?”
属官挑了挑眉,讶异地道:“的确不是……但将军是京籍,城里自有祖屋,为何要去驿馆哪?”
狄明淡淡道:“家父家母原就早逝,几年前亲族妻儿也都病故,祖屋旧居多时无人,尚未打扫整理,只怕不能居住。”
“呵呵,将军有所不知,”属官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立时满面堆笑,得意地道,“首辅大人命人看了吏部记档,已知您旧居荒置,所以特意吩咐要提前安排。下官亲自监看修缮打理,日用物品也都准备齐全,将军和贵部属住下后若觉得还缺什么,下官再去张罗。”
狄明微微一怔,这回倒真是有些意外和感激,唇边难得抿起了一丝笑意,“首辅大人拳拳盛意,实在让人铭感于心,愧不敢当。其实狄某候任东湖,进城只为叩见陛下面领圣命,住不了两天便要去营中,何必劳师动众如此麻烦呢?”
像荀白水这样地位的人,有时随口一句吩咐并没有多深的意思,可是属官接办这类的差使却是必须要向上司回话的,最害怕当事人不领情,反倒显得是他不会办事。此刻听了狄明的这番回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更是笑出一朵花来,欢欢喜喜地道:“不麻烦不麻烦,将军于国有功,在京城哪怕只住一晚也不能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