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齐宣感受到了她的依赖,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如今她的手没那么凉了,可这份温热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温热,甚至他此时宁可她的手是凉的,因为那是有生机的凉,如今的温热却是一种没有生机的热。
“给你讲一件事吧,这件事发生在我十四岁那年,发生过后,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主动说过,就连我皇兄,我母后我也没说过。虽然不是没有其他人知道,但你是第一个听我讲述的人。”
他故意顿了一下,想看看她的反应,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好奇心,只是静静地伏在他的身上,呼吸着他的味道,仿佛这样就已经足够。
齐宣无奈地笑笑,“那一次,我是去平叛的。是不是听起来很不可思议,那年我才十四岁,虽然读过几本兵书,但也绝对没到带兵打仗的程度,更不要说是平叛。”
“但事实确实如此,只不过我这个所谓的主帅,不要就是个名头,实际指挥者另有其人。但我却非去不过,因为我代表着皇兄,代表着他平叛的决心。”
“要说一点不怕,那绝对是吹牛,皇兄为此特意把我叫到宫里,很是认真地给我讲清利弊。叛乱那伙人是前太子的部下,他们煽动当地百姓,说我皇兄不是正统,是我母后使用阴谋诡计迷惑了先皇,这才下了那道传位于我兄长的诏书。”
“平叛,永远不只是消灭叛军,还要顾及当地的民心,只有赢得了民心,那个地方才能长治久安,才不会有下一次叛乱。”
“所以,我必须去,让那个地方的百姓和叛军都看到朝廷的决心,也让他们看到,我与皇兄并不是尸位素餐之辈,是有决心有能力治理好天下的人。”
元瑾汐把齐宣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的脸上,“你很辛苦。”
齐宣莫名的鼻子一酸,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习惯了帮皇兄办事,四处东奔西跑,虽然皇兄和母后都很关心他,也说过他辛苦了的话,但没有一次,像元瑾汐说出来这般的触动。
“所以尽管我感到害怕,但我还是去了,去之前我还给皇兄留了一封信,告诉管家福叔,如果我回不来了,就让他把心交给我皇兄,让他帮我把心里写的事办成。”
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怀里的人,心里感叹幸亏那封信没用上,因为他写的是如果他死了,就让皇帝务必找到他的小镇纸,然后给她找个好婆家,让她平安幸福地过一辈子。
“刚开始,战局不利,我军长途跋涉,敌军却是以逸待劳,刚到叛军地界,甚至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开战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种感受,就是前一瞬还一切都好好的,有一种仗永远不会打起来的错觉,下一瞬震天的喊杀声就响了起来。”
“在那之后,几乎是每一次呼吸,都会有人死掉。那些我前一天还见过的士兵,一转眼的功夫,就躺在了那里,他们的伤口泛着白,看起来比鲜血淋淋时还要吓人。”
“关于那一天的事情,我几乎什么都记不住了,只记得我坐在中军帐里,听着车战平一道又一道地发布命令,至于那些命令是什么,我虽然听在了耳朵里,但却一个字都理解不了。”
“我就记得一件事,我不能哭,不能喊,更不能跑,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是皇帝的亲弟弟,我是勇敢的王爷。”
齐宣说这话,仿佛自己又重回那段令他倍感恐惧的时光,甚至连双手也开始为的颤抖。元瑾汐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更加用力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手上。
“那天到底是怎么结束的我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裹着被子一直在发抖。在最害怕的时候,我做了一件至今从未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事。”
“我在被窝里哭了。”齐宣自嘲一笑,“是不是很可笑?堂堂一军之主帅,皇帝的亲弟弟,竟然因为一场遭遇战吓哭了。我自己也觉得很丢人,也不想哭,可是越不想,泪水就是越止不住。”
元瑾汐伸出一只胳膊,环住齐宣的腰,也让自己贴得更近一些。
“第二天的时候,车战平对我大加赞赏,说我非常勇敢,不愧是先帝的儿子,不愧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但是,只有我心里知道,那都是假的,实际上我一点也不勇敢,我怕得要死。”
齐宣用力的抱着元瑾汐,似乎想从她的身上为那时的自己找到一些力量。
“后来的事就是不停地打仗,打到我对死人这件事都麻木了,无论是我们的士兵还是叛军是士兵,都在不停的死。当时我想着,反正我也不能指挥作战,干脆就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去慰问伤兵。”
“车将军虽然不是很愿意,但也还是同意了。但意外也就是那时发生的,不知什么原因,我们的伤兵里竟然混入了叛军的人,那个人看到我之后,就假意和我说话,说他想喝水,我当时不疑有他,就让我的护卫去取。”
“就在我的护卫走出帐篷的一刹那,他忽然跳起来,实施的掐住我的脖子。我当时吓坏了,想都没想,就抽出随身的匕首,刺死了他。”
“当时他的血流了我一身,但那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直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而是一直用一种嫉妒怨恨和极度不甘的目光盯着我。”
元瑾汐整个身体都在抖,齐宣说的这个场景正是杨铭死的时候的场景,那个怨毒的眼神,只要一想起来,就让她想逃离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