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面露迟疑,指着二楼道:“可,殿下他”
“唉,”柳玉衡扯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边走边安慰,“公公不要担心,小女对这里最是熟悉,咱们杵在这里倒是碍眼了。”
福公公年岁不大能站到谢淮身边,最会听音知雅意,柳玉衡这话提示的很明显了,他见主子对这柳女史也是另眼相待,自然愿意顺水推舟,乐呵着听从柳玉衡的安排。
书阁内,谢淮环顾一圈,打量着这摆放的密不透风的书架,他瞬间庆幸今日抓了柳舟洲一起来,否则光找书还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
柳舟洲则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就往黑乌乌的书架里走去,谢淮喊住了她。
这书阁二楼,说起来更像是书库,一排排的书架比邻而立,夹道逼仄,深不见底,第一次来的人还真的不敢往里进。
柳舟洲转头,看着谢淮,嘴角牵出一丝轻笑,“殿下莫不是怕了吧。”
谢淮自然不会害怕,他只是见她瘦小的身影立于高大的书架之间,显得她像个小可怜,他轻咳了一声,问道:“我们要找的书放在哪里?”
“在最里面。”柳舟洲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软塌上,“殿下先在这里休息,微臣找不全您要的古籍,一定不会出来的。”
谢淮一时语噎,这是马车上他的原话,没想到这小姑娘还记仇,在这里堵他话呢,他面色一沉,不再管她,转身坐到榻上闭目养神。
柳舟洲也转身,义无反顾的走进那片晦暗。
谢淮掀起眼皮,看着那娇小的身子越走越远,最后融进夹道尽头的深灰,胸中一阵烦躁,真是个倔强的女子,他才懒得管呢。
他随手拿起矮几上的一本书,漫无目的的翻着,他想读几页打发时间,可很简单的一本书,每一个字他都认识,看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讲了个什么。
他忍不住瞄那黑黝黝的书架尽头,突然“啪”的一声,他合上手里的书。
柳舟洲按着记忆摸索,书阁里的一切她都烂熟于心,各类书大致的位置她脑中有数,但这里毕竟很大,具体放在那里,得细细寻摸才行。
这书阁比她年龄还大,疏于管理后洒扫的下人也偷懒,墙壁窗棂变得乌黑,再加上林立的书架挡住了大部分阳光,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和翠珠两人都不敢上二楼,后来为了准备女官考试,才硬着头皮上来,来的次数多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她记性还不错,很快确定了大部分书的放置范围,就是得费时间把有用的挑出来,她仔细的核对书目,很快手上就堆了厚厚的一叠。
“墨—家—书—训—”她正踮着脚,一字一顿的核准书名,突然手上一轻,怀里的书被一双大手接走,她侧过脸,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在灰蒙的书架间泛着熠熠水光,水光之下又似乎汹涌着躁气。
是谢淮拿走了她手中的书。
察觉到他的不耐,柳舟洲也不愿领他别别扭扭的好意,面无表情道:“殿下还是回去吧,这里又小又挤,微臣怕冲撞了您。”
谢淮认命的吁了一口气,不计较她的冷言冷语,他转身把书暂堆在地上,又把空了的双手举到她面前,语音轻缓,却不容置疑,“你选好的书,给我。”
柳舟洲微怔,默默拿出那本《墨家书训》递到他手上。
谢淮莞尔,抽过书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佯怒:“这就对了。”
柳舟洲缓缓落下眼睫,她心里虽然有点小感激,又恼他的霸道无理,她鼓了鼓嘴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专心挑书。
有谢淮的配合,速度快了许多,只是柳舟洲还是感到别扭,当她转过脸把书交给谢淮的时候,俩人难免目光交接,每每这时,她总是不知该看向哪里,而谢淮仿佛还故意去捕捉她的目光。
她负气不去看他,背着脸把书递过去。
谢淮不禁暗自发笑,他耐心的把书接过来,尽职的给她打下手。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虽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身处在这一片晦暗里,多少都会令人心里发毛。
“你以前一个人在这里找书?”谢淮突然问。
轻微一顿,柳舟洲翻书的动作慢了下来,“回殿下,有时翠珠会进来帮忙。”
有时?那就是大部分时候就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环顾这逼仄的空间和一室的灰蒙,谢淮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认真道:“小的时候,外祖父经常把我一个人丢在书阁里。”
柳舟洲倏的转过头,一脸好奇,“真的么?”
谢淮眉头蹙起,一脸受惊的模样,“真的呀,那时我觉得四周都是张牙舞爪的妖怪。”
柳舟洲用手里的书掩着嘴轻笑,“然后呢?”
“然后我就大声读伏魔话本,把它们全都吓走了。”
柳舟洲背过身去,掩口轻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就在她轻揉眼角的时候,谢淮突然倾身过来,小心翼翼把她的肩膀扳过来,温声问:“你呢?害怕的时候会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拳,四目相对,气息交缠,柳舟洲突然愣住,对方的眼中清晰的映出她脸上的慌乱。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她很想做出游刃有余的样子,毕竟这是她的地盘,怎么能露怯呢,可是她忘不了每次到二楼寻书时的心惊胆战,幸亏一开始谢淮就跟进来了,否则这会她肯定腿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