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苦笑了声,道:“老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觉得老夫是在开玩笑?”杨溥冷声道。
“什么觉得,本来就是嘛。“杨峥嘀咕了声,语调虽不高,但清澈,两人距离并不远,这话儿杨溥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老夫问你,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什么最重要?”杨溥语调变得无比的肃然。
杨峥微微愕了一下,神情也为之一变,道:“自是一个”谋“字”。
杨溥点了点头道:”总算你还算看得明白。你既知道谋为第一要务,那老夫再问你谋出自何处?”
杨峥心头一动,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谋之一字自是人了。”
杨溥道:“既是人谋,你还觉得老夫是在开玩笑么?”
杨峥浑身一震。
杨溥见他已领悟,神色才缓和了下来,语重声长的说道:“任何的大事都离不开人,从东里兄让你接手内阁,老夫就知道这件大事离不开你,所以你才是最重要的,没了你老夫便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能如何,上对不起先帝,下对不起黎明百姓,更是愧对东里兄的信任,你还能说老夫是玩笑么,以你这有用之身若不能自己保全自己,再好的构想那也只是构想,这个道理你该比老夫更明白才是。”
杨峥轻叹了声,道:“大人这番肺腑之言,小弟铭记在心!定不负你说拖。”
杨溥颔了颔首,道:“这个老夫相信,老夫做了四十年的官,还没从未对一个人有如此大的自信,你是第一个,不怕你笑话,老夫虽一把年纪了,可老夫也还想多活几年,看看经过你的手打造的大明是个什么样子,你说海禁也开了,宝船年年出海,商业的繁华一日高过一日,士子的风气也不再是空读四书五经,那些西洋人传授的西洋知识,不少读书人奉若神明,往日读书人不屑一顾的天文地理,农田水利可都成了新宠,便是最不被读书人看得起的商业也日益被人说接受了,还有咱们的安南,北方的瓦刺,这些往日的对手,近日的邻居可都感对大明充满了向往,老夫相信,今日大大明已是当世最强国之一了,你所说的海上贸易,文化的复兴,学风的务实,以及一国两制举措,可都在悄无声息的被中土说融入,只要咱们的内部安宁,这座大好的江山它会变成什么样呢,老夫真的很期待啊。”
“这个对您老还是难事么,从今日起啊,你就在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闲来逗逗儿孙,把身子骨养好了,再活过二十三年,这天下的繁华您啊也就看到了。”杨峥打趣的道。
杨溥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夫子曰,你看人家圣人也只说七十古来稀了,老夫已过七十了,早就超过了圣人活过的岁数,早就别无他求,老天爷若是眷顾让老夫临死时再看看这大明繁花似锦的局面,那再好不过了,若是老天爷不答应,老夫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该做的该看的,该享的福,该吃的苦也都享了,吃了,该走的总要走不是?”
“您老也真是的,好不容易致仕回乡,从此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高兴事,你非得说什么生啊,死的,多不吉利,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杨峥板着脸埋怨道。
杨溥哈哈一笑,道;“正是,正是!”正要说话,却听得管家杨普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一脸惊恐地望着杨溥、杨峥道:“老爷,门外来人了。”
杨溥与杨峥彼此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杨溥叹了声安慰杨峥道:“走,出去看看吧,可别让人再说闲话了。”
杨峥愤愤不平的道:“大人为官四十年,为人忠厚侧恒,爱人以德,凡所与之处,必辅之与道,不肯苟且阿循是朝廷一等一的忠心为国之臣,那个敢说闲话,又有什么闲话可说的。”
杨溥道:“若世人都如你这般想,那今日的朝廷也就太平了,你昔日不是说过么,这朝堂就好比江湖,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会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又能退到那里去。老夫如今就是这个想退却未必能退得了的人。旁人说点闲话也是应该的。走吧,随老夫去看看。”
杨峥还想说什么,杨溥却摆了摆手道:“你用不着担心,老夫为官四十载,什么风浪没见过,就算有点风言风语,只要老夫不在乎,谁还敢说什么,大丈夫立足与世间,哪有不被人说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杨峥除了一声叹息外,也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赶往大厅了。
因要离京城,二十几年的东西的确不少,大厅虽不小,可一大半都被下人收拾的包裹给占了,除了靠窗还有一张长桌,几张椅子可以落座外,就在没见有什么好地方落脚。
来人一身蟒袍,在阳光下显得十分鲜艳,腰间的玉带甚至有些刺眼,此时正在大厅唯一的一张桌椅上落了座,喝着茶汤。其余的侍卫太监则站在外面,连门都没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