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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正是送他钢笔那次，徐鹏飞亲自带他去见了特别顾问。在梅园的花园中，美国顾问一再嘱咐他，要用一切办法，迫使囚在集中营里的政治犯低头……特别顾问的指示，早已一一施行，可是政治犯里不但没有出现丝毫动摇、分化的迹象，相反，集中营里的秩序，一天比一天更难维持。徐鹏飞愤怒的目光，仿佛还停留在眼前，这叫他分外为难。

好容易看准了机会，抓住龙光华来打击牢房里公开出现的反抗活动，可是结果呢。……在这更深人静的时候，猩猩的目光漠然地落在前几天写下的日记上：停水多日，迄未动摇，填坑又受阻挡，奈何？一恍眼，&ldo;奈何&rdo;两个字晃荡了几下，蓦地又变成了一个难堪的场面：那个龙光华，从刑讯房里逃出去，在大庭广众中，当众揭底，全监狱的人都支持他……远处，传来一阵人声，什么事情又发生骚动？近些日子以来，这种骚动愈来愈多了。猩猩皱起眉头，向窗外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意外的事，便推开日记本，顺手从书堆中挑出几本书来。他把《总裁言论集》丢回书堆，准备仔细研读《监禁心理研究》，希望找出一点可供参考的东西。可是，闹嚷嚷的人声又轰起来了。

这时，正是龙光华牺牲的疆耗传到每间牢房的时候。

尖锐的喊声，杂乱的脚步声，使他再也不能继续坐在转椅上沉思了。他急切地奔到窗前，推开窗户，凝神聆听。

喊声很近，就在高墙的另一边，牢房里爆发了一阵急促的喧嚷。深更半夜，渣滓洞发生了在押人犯的激烈骚动！&ldo;死了个把人，大惊小怪干什么？&rdo;猫头鹰从窗前走过，不耐烦地朝看守们吼着：&ldo;抬走就是嘛！&rdo;听见看守们嗫嚅地回答：&ldo;报告……他们……不许抬走。&rdo;楼梯一阵响，猫头鹰气呼呼地朝那边奔去了。&ldo;抬走，抬出去埋了！&rdo;可是，回答猫头鹰横蛮喊声的，竟是斩钉截铁般的怒吼：&ldo;不讲清楚，不许抬走！&rdo;

猩猩骤然感觉到，对方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更威严而强硬。一阵可怕的寂静，说明看守人员显然没有人敢跨进牢房，去抬走龙光华的遗体。

&ldo;你们要造反？再闹，全部枪毙！&rdo;猫头鹰的喉咙几乎要炸裂了。

&ldo;你们打死了人，要想掩盖罪行，这办不到！&rdo;&ldo;不准特务抬走龙光华！&rdo;

是谁在指使？竟敢大声忤气地喧哗。听声调完全不像平时的口气，一味高压，也许会把事情弄糟？

猩猩伫立在窗前，皱着眉头，他愈加不放心了，急忙推开了门。门外，巷道上光滑的青苔湿漉漉的。不知从何时起，天上飘起毛毛雨来。

&ldo;不许打人！不许打人！&rdo;

来自牢房的吼声，象炸雷一样劈面飞来，猩猩蓦地吃了一惊，停住了脚步。看守长就是头脑简单，只会动手动脚！仗着一点枪法，怎么能够应付这个千变万化的局势？猩猩不满地想着，猛然又听到一片高昂的吼声，完全打断了他的思路。&ldo;不许行凶！不许抬尸！&rdo;

&ldo;不准抬尸！不准……&rdo;

吼声四起，楼上楼下，还有女牢，像爆发的火山，吼声连成一片。受尽迫害和虐待的政治犯，发出了无法压制的愤怒的呐喊。楼上楼下，每间牢房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难道，难道几百个共产党，竟要突然发生暴动？

猩猩沉不住气了，赶快走进院坝，高声说道：&ldo;请各位安静下来，有事好好商量。&rdo;

吼声并未稍停，反而更高昂了：&ldo;反对虐待政治犯！&rdo;

&ldo;反对非人的迫害！&rdo;

猩猩一连退了几步，这才说道：&ldo;我保证以礼安葬死者，有事情大家派代表谈判……让看守人员把死者抬出来吧……&rdo;

&ldo;不讲清楚，不准抬尸！&rdo;

猩猩念头一转，立刻说道：&ldo;好！暂时就不抬吧。你们谁是代表？&rdo;

&ldo;我们楼七室全体都是代表！&rdo;

事情意外地复杂化了。整间牢房的人全都出来，怎好整治？他略微沉吟了一下，语调尽量缓和地说道：&ldo;时间不早了，大家稍安毋躁，明天请楼七室选派一两位代表和所方会商，秉公处理……&rdo;

猩猩懂得，这样的场合，最好不要久留，他说完话就转身，在不停的愤怒的呐喊声中，匆匆地溜走了。

回到办公室，刚刚坐定，猫头鹰又气冲冲地跑了进来。&ldo;依我，一枪一个，谁闹就宰了谁！&rdo;

&ldo;看守长，事情不这么简单吧？&rdo;猩猩缓缓地说：&ldo;处决人犯，可不是我们职权范围内的事情。弄得不稳当，我们倒要落个&lso;管理不善&rso;的罪名。何况，那天许云峰一出来，我们就处境被动，加上现在又死了个龙光华……&rdo;

猩猩明显地感到，他自己象站在一个湍急的滩口，稍一不慎，就会被汹涌咆哮的激流冲倒，卷进可怕的漩涡。

&ldo;看守长，情况相当复杂，而且，而且对方正在气头上……&rdo;他看了看猫头鹰不满的神情，尽量憋住心头的烦躁，低声吩咐：&ldo;今晚上加上双岗，先看看再说。他们再嚷再叫，都别出面干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