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好头发,阿那瑰像个小鸟般的跑回来,脸蛋白生生的,眼睛水亮亮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的事,嘴唇也格外的红。
檀道一不忐忑了,还有点小小的得意,懒洋洋地套上白纱单衣,他坐在床沿上叫阿那瑰:“蠕蠕。”
阿那瑰装作没听见,把一束才折下来的茉莉花往自己衣襟上别。
檀道一又叫:“阿松。”
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阿那瑰一阵不自在,她不耐烦地说:“叫我干什么?”
檀道一心情正好,不和她置气,他柔声细语的,“你过来。”
阿那瑰瞥他一眼,慢慢走过来,檀道一拉她坐在身边,她有戒心了,离他隔着一臂的距离。
檀道一微微一笑,挪过来,把阿那瑰搂在怀里,阿那瑰扭了一下,他也没放开,“蠕蠕,”他嘴唇亲昵地在她鬓边摩挲着,门窗还大开,外头天光朗朗,他也不在乎,眼里只有一个阿那瑰。经过昨晚,他眼神就别有意味了,有点暧昧,有点怜惜,拨了拨阿那瑰衣襟上幽香四溢的茉莉花,他说:“我叫人去搬个铜镜来,你还要什么?胭脂,发簪?”
阿那瑰揪着眉毛,不领情,“打扮得那么漂亮,又不能让人看见,有什么意思?”
檀道一说:“我看啊。”
“天天看,你不腻?”
“我不腻。”
阿那瑰无话可说,她心里憋着火,又烦又躁,她说:“我要去买胭脂。”从檀道一怀里挣出来,一口气跑到寺外。外头是晴光袅袅,她却怏怏不乐,在驰道边踱了一会,往栖云寺去了。
第29章、愿同尘与灰(九)
皇后自从和皇帝闹翻后,就在栖云寺常住了,阿那瑰被人领上殿时,正见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对着皇后耳畔低语,皇后睨了他一眼,把人推开,泰然自若地看着阿那瑰,“阿松?”
“殿下,”阿那瑰对着她磕了个头,也不绕弯子,张嘴就说:“殿下收留我吧。”
“你?”皇后坐直了身子,诧异地看着阿那瑰,“你不是檀济的养女吗?”
阿那瑰拧眉:“我不想待在檀家了。”
皇后在寺里,对朝中的事也略有耳闻,她心领神会,却摇头道:“在檀家是没什么前程可言了,可我要你,又有什么用?”她颇为寂寥地叹口气,“再说这寺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僧人就是宫女,还不如檀家呢。”
阿那瑰澄亮的眸子看着她,认真地说:“陛下喜欢我的。”
皇后失笑,“陛下身边,环肥燕瘦,各色美人,哪一个不是蕙质兰心的名门闺秀,喜欢你?”她将阿那瑰从头到脚地打量,既好笑,又疑惑,“檀济收留你,是看中了你什么?”
被皇后这样贬低,阿那瑰脸上红也不红一下,她扬起一张秀丽皎洁的小脸,含笑道:“郎主喜欢我胆子大,长得漂亮。陛下只是不常见到我,见得多了,他就会喜欢我的。”
“胆子是不小。”皇后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阿那瑰的眉眼,想到已经形同陌路的皇帝,她眼里闪过一丝怨愤。接过茶,她慢慢收回目光,对婢女嗤笑道:“刘昭容只是善于曲辞谄媚罢了,要说长相,其实还不如阿松,你说呢?”
婢女还没回答,阿那瑰先迫不及待道:“是的是的。”还对皇后嫣然一笑,露出晶莹的皓齿。
阿那瑰在皇后那里表了一番忠心,皇后未置可否。垂头丧气离开栖云寺,阿那瑰在集市上盘桓了半晌,等日色将暮了,才恋恋不舍地走回天宝寺。夕阳的余晖照进大殿,佛像身上闪耀着幽暗的金光。阿那瑰仰头站在佛像脚边,恨恨地瞪了它半晌,又偷偷吐了几口唾沫,才闷闷地回了寮房。
檀道一在案前抄佛经,墨快干了,没写几个字,听见脚步声,他绷着脸瞥阿那瑰一眼——和他目光一触,阿那瑰脑袋耷拉地更低了,背对着檀道一,她把怀里那堆零零碎碎的胭脂钗环掏出来,拿在手里胡乱摆弄。
“你去栖云寺干什么?”檀道一径直问。
阿那瑰吃了一惊,眼睛眨巴着看向檀道一。她瞬间醒悟了,气得红了脸,“你让人跟着我?”
檀道一没否认,他丢下笔,冷冷地看着她,又问:“你去栖云寺干什么?”
“要你管!”阿那瑰恼羞成怒,她重重一跺脚,把那些胭脂钗环一股脑揽进怀里,“我又不做和尚,才不在这,我要回家!”
檀道一没有拦她,他扭过身,抬起下颌,是个漠然的表情,“你走吧,”他的语气很重,带着义无反顾的味道,“你走了,以后我再也不看你一眼。”
阿那瑰鼻子一酸,眼眶又热了,她把那堆物事七零八碎地往脚下一丢,冲到檀道一面前,檀道一眉眼冷凝提起笔来,瞧也不瞧她一眼,阿那瑰又气又恨,尖着嗓子叫:“你欺负我!”她憋着气呢,趁这个机会发作了,“你故意灌我酒,占我的便宜!”
檀道一波澜不惊,“你自己抢我的酒喝,你自己脱的衣服。”
“我、我没有!”阿那瑰气得要跳脚,她昨夜迷迷糊糊的,此刻底气不足,她支吾几句,又叫了:“你弄得我好疼,我还留血了!”
檀道一微怔,眉眼柔化了,他抚摸着阿那瑰的脸颊,拇指擦去她眼角一点泪花,“现在还疼吗?”
阿那瑰“啪”一声把他的手拍开,“疼,”她故意说,哀戚的表情瞬间化作愤怒,“你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