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谋觉得头隐隐作痛。他停下脚步:“等等,你妈和你说这个干什么?”
施念眨眨眼,意识到说漏嘴了,她顾左右而言他,试图从郁谋的左边转到右边,被郁谋一把按住,让她老老实实的原地不要动。
“就是……之前我不是担心吗。我就问我妈,我妈原原本本给我科普了一下,我家有小时候背单词的小黑板,我妈用小黑板给我讲的。讲的可好了,比学校老师讲的好。”
她十分诚恳地对郁谋说:“现在看来你这么大人了什么都不懂。体育周刊的莫妮卡并不能构成生理知识的十万分之一。你看,这就是咱们教育的悲哀。”
郁谋感觉血压有点上来,眼前一阵黑。施念拉着他袖子指了指:“我爸家到了。”
郁谋看见一个给人感觉既挺拔又单薄的男人。小叔说的没错,施念的父亲头发白了大半,精神面貌也很颓丧,可依稀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气质不凡。
施学进远远站在门口冲他们打招呼,看郁谋的眼神充满来自父辈的审视。郁谋的目光坦坦荡荡地迎了上去。
“伯父好。”他声音朗朗。心下想到,糟了,没带东西就上门,这可太没规矩了。
施念没注意到两个人目光的交汇,而是凑上来小声对郁谋说:“我爸家是平房,有点破,你可不要嫌弃。不过他做的红烧肉很好吃。”
施学进接过郁谋手里的轮胎和其他零部件,笑的慈蔼,还有点“终于能和女儿有话题了”的得意劲儿。他对这个小伙子说话,不自觉带上了父亲立场,不动声色道:“念念第一次带男同学来家。快进来吧。”
郁谋只听到了“第一次”。
他扮演礼貌、稳妥和得体。可是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
第39章雨打风吹,摇摇欲坠,就是青春本来的面目
一院三户,郁谋从小没住过这种平房,进了院子后还看到邻居在院子里的水池旁洗菜,大冬天的,手通红。
施学进踏进屋就把暖炉开开,暖炉的叶片渐渐变红,他用手探了探,问郁谋:“你要是觉得冷自己可以再把温度调高。现在是中档,我怕温度再高你觉得干。小伙子火气旺,应该不怕冷。”
施学进又招呼施念:“念念,你来把桌子摆一下,我去厨房炒俩菜,然后叫你同学一起吃个晚饭。吃完我再送你们回去。”
施念犹豫地问施学进:“爸,你到底怎么和我妈说的?我自行车怎么办?”
“就说带你去庙会了,然后正巧碰上你同学。自行车啊,你妈那辆破自行车,早该淘汰了,散架是早晚的事。等年底爸出钱给你买一辆新的。别担心。”
施念摇头:“先不要买了,我妈现在不骑车,我上学坐公交有月票。”
她小声说:“你的钱你自己好好攒着吧。不要乱花。”她说话时偷瞄郁谋,故意说的很隐晦,郁谋则装没听见没理解。他在很认真地盯着一道墙缝发呆。
施学进无奈一笑:“这点钱爸还是有的。自行车能多贵。”
“不要不要。”她坚决。“那我也有钱,我压岁钱可多了。”
郁谋看着墙缝在心里默念,嗯,一千两百五十块钱。
施学进没再坚持,因为有外人在,说这些家长里短的或多或少地有些尴尬。
客厅和餐厅是一起的,左右不过七八个平方,郁谋看屋子角落有个电饭煲插着电,里面飘出很浓郁的肉香。
施学进冲郁谋笑,顺便岔开话题:“闻到了?嘿嘿,红烧肉是我今早刚炖的,中午吃过一次,是从锅里专门盛出来的,不是剩菜啊。然后我再炒个虾炒个青菜弄个汤,大晚上的咱们凑和吃点。”
郁谋道:“很丰盛了。谢谢叔叔。”
施念把折叠桌从沙发后搬出来,郁谋去帮忙。施念双手抱着桌子移动地像只螃蟹,却坚决拒绝他的帮助:“不用,很轻的,你坐啊。快坐。”
郁谋看她自从见到施学进就这副样子,话突然就很少,又礼貌又疏离,浑身带刺似的。显而易见,她这样子并不是针对自己。
刚刚进门时,施学进同郁谋说一些客套话,下意识拍着施念的肩膀,被施念不动声色地躲过去了。施学进的手僵在半空,苦笑了一下。这个片段被郁谋精准地捕捉到了。
施念默不吭声地摆碗筷,她摸了摸碗的内侧,觉得有点粘,去到院子里冲水。隔着窗郁谋看她在院子的树下水池边奋力地搓碗,一脸严肃。他想起身去陪她,又想到她爸在,少年莫名就心虚了。
电视上播着《亮剑》,声音开的很大。郁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出于礼貌和教养,他并没有左右四顾,视线只是集中在电视茶几这一块。茶几的玻璃下垫着镂空的白色桌布,和玻璃的缝隙间夹着几张照片,他俯过身去看。
有一张三人全家福,有一张施念和施斐的婴儿合照,剩下的几张都是不同时期的施念。
有她好小好小的时候,刚出生不久吧,坐在红色的小浴盆里,肚子上全是婴儿胖褶褶。
五六岁时候的,穿着浅绿白格子的百褶裙,上身儿是荷叶领的小衬衫,梳着高高的双马尾,笑起来少了几颗牙;五六岁时期的有好几张,都是穿着小裙子,还有大蚕豆形状的光面儿黑皮鞋。那时候施念还会大笑,摆出兰花指和照相脸,和现在的她很不一样。郁谋看着看着不自觉伸出手,隔着玻璃去点那个圆脸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