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是不是伪造的?难道这真是别宋诺夫将军的儿子吗?&rdo;维斯宁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个好象被伤寒病折磨得衰弱不堪的、剃着光头的小伙子就是别宋诺夫的儿子。他把目光转向欧辛,仿佛在默默地发出警告:如果出了差错,他是不会原谅的。
&ldo;都查对过了,师级政委同志,&rdo;欧辛严肃地说,他知道这件事的责任非同小可。&ldo;照片上的人绝不会错,请看下面的文字,军事委员同志。&rdo;
欧辛说罢,往后一靠,木箱轧轧地响了起来。他从鼻孔里舒出一口气。
维斯宁匆匆地读着照片下面的短文.一个句子要念好几遍才能勉强弄懂。这些恶毒的、外国腔的词句早已司空见惯,无非是法西斯传单中通常看到的那种尖酸刻薄的谎言。维斯宁无法集中思想,眼光不时离开短文,他索性停下来看照片,看那个剃光头、强作笑容的小伙子‐‐别宋诺夫的儿子‐‐以及他那倚在圈椅上的拐杖、敞开的领口、斜衬领和瘦骨磷峋的脖子。维斯宁注意到以下几句话:&ldo;从战争开始就指挥一个联合兵团的著名苏联军事长官别宋诺夫的儿子向德军指挥部代表反映,他所指挥的连队缺乏训练,装备极差,被拉到战场上去送死,最后一仗打得很惨……别宋诺夫少尉作战勇敢,打得几乎发了狂,后来身负重伤。他说:&lso;我很惊奇自己被送进医院并治好了伤。我在医院里见过许多苏军俘虏,他们都得到彻底的治疗。苏联宣传部门散布的关于德国人暴行的流言是不符合事实的。在这所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了解到:德国人是高度文明而人道的民族,它要在俄罗斯打倒布尔什维主义,建立自由……&rdo;
&ldo;您看完了吗,军事委员同志?我可以把传单收回吗?&rdo;欧辛严肃地说,他刚才一直在注视着维斯宁读传单。
&ldo;这确实是别宋诺夫的儿子。他还活着,这一点,现在已经没有疑问了,&rdo;维斯宁想,眼睛始终离不开那张有点模糊的照片,离不开这个佩着少尉领章、身体极度虚弱的小伙子。&ldo;别宋诺夫不知道这件事。也许他已猜到了几分,仅仅不能断定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传单里的文字显然是杜撰,此类东西已经屡见不鲜。要不然,就是一同被俘的人中出了个坏蛋,指给德国人看:瞧,他是连长,是将军的儿子。对了,大概是这么国事,这种可能性最大,没有别的可能。之后,他就被送进医院。照片是在第一次审讯时拍的,短文是虚构的,就是这么回事!这个小伙子是苏维埃政权和共青团培养出来的啊!我不相信会发生别的情况!我不能相信!&rdo;
&ldo;军事委员同志,您知道,这份传单不宜张扬。就是说……我很不希望司令知道这件事。&rdo;
&ldo;慢着。&rdo;
&ldo;唉,别宋诺夫,别宋诺夫……他说他只收到过关于儿子失踪的通知,在伤亡名册里没有名字……传单是什么时候的?一九四二年十月十四日。大约两个月以前。&rdo;维斯宁想。
&ldo;军事委员同志,对不起,把传单还给我吧。司令可能偶然走进来。我们不应该使他精神上受刺激……&rdo;
&ldo;当别宋诺夫在莫斯科时,那边晓不晓得这件事呢?&lso;您知道,这份传单不宜张扬&rso;……&lso;我们不应该使他精神上受刺激&rso;。这样看来,有人通过某种方式对司令隐瞒了他儿子悲剧的真相。这又是为什么呢?用意何在呢?&rdo;维斯宁心里忖度着。
&ldo;请告诉我,欧辛同志,您相信这张传单吗?&rdo;维斯宁低声问道。&ldo;您是否相信这个小伙子……出卖了,叛变了?……&rdo;
&ldo;我并不这样认为,&rdo;欧辛说罢,轻蔑地挥挥手,但马上改变了口气,&ldo;不过……在战争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完全可能,这我加道。&rdo;
&ldo;您知道?&rdo;维斯宁反问了一句,竭力控制自己,不让手指发抖,把传单一叠为四,解开皮袄,揣进贴胸的口袋里。&ldo;传单我留下。照您的话办,不张扬。&rdo;他把攥紧的双拳放在桌子上,接着说,&ldo;现在我劝您立即离开此地!离开观察所,马上就走!这样比较好。快走吧!&rdo;
维期宁用拳头往桌子上一撑,站了起来。
欧辛也站了起来,但由于动作过猛,膝盖一撞,将桌子碰得摇晃了一下。他那红润的脸膛唰地变为苍白,颊上的皮肉也绷紧了。
&ldo;假如被围后发生不测,欧辛上校……&rdo;维斯宁从容不迫地说下去,&ldo;假如发生不测,那么最保险的……喏,就是它。&rdo;他顺皮带一摸,拍拍腰间的手枪套。&ldo;就靠它……&rdo;
两人隔着桌子,默默地相对站了一会儿。
高地上响着密集的坦克炮击声,掩蔽部仿佛被气浪推向一边,成串的泥土从盖板顺着墙壁掉下来,沙沙地撒落在铺板上。蝙蝠灯摇来晃去,玻璃罩被熏得发了黑。外边壕沟里人来人往,口令声声,话语喧哗。
维斯宁在这番谈话之后想出外吸一口严寒的空气。这时,他看见欧辛的厚嘴唇在微笑,然而他那浅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于是,维斯宁便生硬地说,那声调连他自己也感到难堪:&ldo;关于这次谈话,不许让别宋诺夫知道一个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