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上海几乎天天暴雨,雨到了苏州下小了些,但还是淅淅沥沥。
医院的光线阴沉沉,温凛穿一条一字肩的藏蓝长裙,穿梭其间,袅袅婷婷。
她找她爸爸要来家属互助献血的申请表,再悄然躲去门诊科,找杨谦南。
他一身清贵做派,靠在几个病人家属中间,拨弄打火机。见了她,回头望一眼——
就像她躲叶蕙欣那样,他来这一趟,也始终躲着她的家人。
也不是非得要躲,只是见到了面,该说什么呢,算什么身份呢?她明知道,他不会成为她家的女婿,那就当他从未出现过,那样更好。
他们有这个默契。
杨谦南撑开一把伞,把她揽进伞底。黑色大伞罩住两个人,在斜风细雨里悄然移动。
脚底湿淋淋,踏进血液中心。
她见血依然发憷,看见深红色的血液被透明管子慢慢吸走,就像当年他哄她吃生马肉的时候一样,下意识紧拢眼睫。他抽血的时候,她颤颤的,既想陪他,又不敢看。
杨谦南用另一只手遮住她的双眼,笑她,这小破胆子。
抽血的过程很快,没一会儿,他就拿开了手。
温凛揣着护士递给她的献血证明,绪康白正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北京,要不要一起走。她说:“……我在苏州。”
“怎么了?”
“妈妈生病了。”她淡淡地说。
绪康白关心地问,要来陪你吗?
她不说不用,杨谦南在。
他好似惊讶了一刹,说:“杨谦南?”
温凛在沉默里,轻轻笑了一声。恍然若梦,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觉得。
她独自回到医院,把一沓材料交还给输血科。走道里站着几个焦虑的患者家属,说怎么办哪家里没人,到处询问其他患者的家人,要不要互相换着献。问到她,温凛沉默地摇头。
她记得很清楚,她踩了双高跟鞋,站在医院的缴费窗口,和她父亲一样高。父亲问她,是找谁献的血。她艰难地抖索,说:“……一个朋友。”
父亲说那要请他吃顿饭,好好谢谢人家。
温凛顾盼左右。
如果有一瞬间她怀抱过天长地久的痴望,那一定是眼下。她几乎有冲动,想要光明正大地把他介绍给她爸爸。可是怎么办呢,她是真的想象不出来杨谦南侍奉她父母膝头的样子。他连坐在医院门诊大厅的塑料椅子上,都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