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大学的时候,我在图书馆看了一本书。是一个日本作家写的,他说自己记得婴孩时期看到的光斑。”孟修的语气淡淡的,平铺直叙,像是没有任何含义地述说着,“所以我经常回想,我有看到过吗?那时候的光斑。”
她望着他的侧脸,屏气凝神地望着,一言不发。
护士出来请他们进去。
孟修的妹妹还是不情愿做手术。
年轻气盛的女孩子从未吃过什么苦头,出生后就顺风顺水,妈妈疼爱,爸爸也关照。就算眼下孩子的父亲不肯承担,她也还是有着相应的自信和觉悟。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妈妈面红耳赤地说教着,喋喋不休到不像往常的她,“反正就算非要我用极端手段,我也会把你绑过去流掉的。”
小女生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汹汹地吼回来:“那我就去跳楼!”
“你敢!”
母女间的吵架最没意思,反正两方都肯定会伤心。
率先插进去的是孟修,他说:“听话,把孩子流掉吧。”
“哥哥!”小女生含泪看过来,眼圈红红,像是积攒着怨愤。
“不被期待的孩子就不应该出生。”孟修平静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影宛如某种残酷的印证,并不顾及听众的感受,“生出来以后,也只会徒添麻烦。等他长大,自己也会期望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是死胎。不要勉强他,更不要勉强你自己。”
小女生冲他怒目而视,手掌紧紧贴住小腹。
他却不以为意地转身,无所谓地说了:“不信,你问乔帆。你说是吧?”
猝不及防对上眼神,乔帆镇定自若地伫立在原地,迟疑片刻,也还是回答道:“没错。那样的孩子,还是不出生为好。”
残忍的话语,闷热的天气,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着的孩子。
孟修和乔帆是在少女的哭泣声中离开的。
车子没有开过来,所以只能步行回去。太阳很晒,乔帆抬手悬在额角,借此来遮住脸。孟修则是一个劲埋头朝前走着。
中午正是气温高的时候,路上不见人影,绿荫也寥寥无几。
没来由的,孟修脚步愈来愈快。
起先,乔帆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但怎么追也赶不上,嚷嚷又得不到回音,最后只能站定,不顾场合地大声疾呼起来:“我就是那么想的!”
他的背影顿了顿。回过身时,孟修看起来有些困惑,但他仍然微笑着。那笑容是这一天里最刺痛她的事物,和多年以前从派出所出去的那个夜晚里,他曾朝她流露的一样。
孟修问:“什么?”
“我也是那么想的,”乔帆义无反顾地走上去,看着他的眼睛重申道,“不被期待的孩子就不应该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