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萨特思韦特先生严肃地说。
“很难解释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有个年轻的英国人暂住在旅馆里,他误闯进这个花园里。当时我穿着西班牙式的衣服,他以为我是个西班牙姑娘。我觉得装成西班牙姑娘应该非常有趣,所以就扮演起来。他的西班牙语说得很烂,但能说一点。我告诉他这幢别墅属于一位出门在外的英国女士,我说她教过我一点英语,并且假装英语说得不流利。多么有意思啊——多么有趣——即便是现在我还能记得那是多么的有趣。他开始向我求爱。我们达成一致,假装这幢别墅是我们的家,我们刚刚结婚,要住在这里。我建议我们可以试着推开其中一扇窗户——就是你今晚试着推开的那扇。窗户打开了,里面满是灰尘,无人打理。我们悄悄溜进去。太令人激动,太美妙了。我们假装它就是我们的房子。”
突然她打住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萨特思韦特先生。
“一切似乎都很美——像一个童话。对我而言,这件事的可爱之处在于它不是真实的。不是真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了点头。他明白她,也许比她对自己的了解还要多——那个吓坏了的、孤独的孩子沉浸在这一切都是如此安全的假想中,因为它不是真的。
“我猜他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出来探险,但很可爱。我们继续假装着。”
她停了下来,看着萨特思韦特先生,然后再次说了起来:
“你明白吗?我们继续假装……”
随即她又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早上他又来到这幢别墅。我透过卧室的百叶窗看见了他。当然了,他想不到我在里面。他仍然以为我是个西班牙的农家女孩。他站在那儿,四处看着。他曾经要求我跟他见面。我说我会的,但我没打算去。
“他站在那儿,一脸焦虑。我觉得他是在担心我。他人真好,会为我担心。他人真好……”
她再次顿了顿。
“第二天他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九个月后我的孩子出生了,我一直快乐得不得了。能够如此平静地拥有一个孩子,没人伤害你或者令你痛苦。我真希望当时我记得问那位英国青年的教名,这样就能用他的名字给我的孩子命名了。不过那样似乎很无情,很不公平。他给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想拥有的东西,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但是,当然了,我跟自己说,他不会这么想——知道这件事只会让他烦恼和担心。我只是他一次短暂的消遣,仅此而已。”
“那个孩子呢?”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他非常出色。我叫他约翰。优秀极了。我希望现在你能看到他。他二十岁,即将成为一名采矿工程师。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最亲爱的儿子。我告诉他,在他出生前,他的父亲就去世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凝视着她。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而不管怎样,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他十分肯定还有别的内容。
“二十年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他沉思地说,“你从没考虑过再婚吗?”
她摇摇头。一抹红晕在她晒黑的脸上缓缓地蔓延开来。
“孩子对你而言已经足够了——一直如此?”
她看着他,双眼散发出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发生了如此古怪的事情!”她喃喃地说,“如此古怪的事情……你不会相信这些事——不,我错了,也许你会相信。我不爱约翰的父亲,当时不爱。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我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孩子会像我。但他不像。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他像他的父亲——只像他的父亲。通过他的孩子,我学会了了解那个男人。通过孩子,我学会了爱他。现在,我爱他。我会永远爱他。也许你会说这是种想象,我创造了一个理想人物,但不是这样的。我爱那个男人,那个真实的、有人类本性的男人。如果明天见到他,我就能认出他来,即便我们二十年没见面了。爱上他让我变成了一个女人。我爱他,就像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二十年来,我一直在对他的爱中生活着,至死方休。”
她突然打住了,质问她的听众。
“你是否觉得我疯了——说这些奇怪的事?”
“哦,亲爱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又握住了她的手。
“你真的了解?”
“我想是的。但还有别的,是吗?有些事你还没告诉我?”
她面色一沉。
“是的,是有些事。你很聪明,猜到了。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那种容易欺瞒的人。但我不想告诉你——而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不知道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他看着她。她勇敢而挑衅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心里想:“这是一个测试,所有线索都在我手中。我应该能知道。如果我推理正确,我就能知道。”
一阵停顿,然后他缓缓说道:
“某些事不对劲。”他看到她眼皮微颤,知道自己路子走对了。
“有些事不对劲。突然间,这么多年之后。”他感觉自己在探索——探索,她心里那个黑暗的角落,在那儿,她试图向他掩盖她的秘密。
“那个男孩——事情跟他有关系。你不会在意其他任何事。”
他听见她发出非常微弱的喘息,知道自己探索对了。一件残忍但必要的事。她的意志在跟他的对抗。她有一种主导一切的无情的意志,但在他温顺的态度背后也隐藏着意志力。他心底有种天赐的自信:他正在做他的分内事。他感到一种短暂的轻蔑的同情,为那些以追踪犯罪为职业的人。这种心理侦探工作,这种线索的收集,事实的挖掘,越来越接近目标时的狂喜……她那想对他隐瞒真相的激情帮助了她。随着他越来越逼近真相,他感到了她那种对抗式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