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先生站了起来。他看上去很高大。在他身后,火光跳跃,忽明忽暗。他用一种低沉而令人信服的声音说了起来:
“你们在吃晚饭。德里克·卡博尔宣布了他订婚的消息。那时候,你们认为对象是马乔里·迪尔克,而现在,你们没那么确定。他激动、焦躁,一副成功地战胜了命运的神态,用你们的话说,他下了重注并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然后,门铃响了,他走出去,拿回姗姗来迟的信件。他没有拆信,但是你们自己提到,他打开报纸,扫了一眼新闻。那是十年前——所以我们无法知道那天的新闻是什么——远处的一场地震,一场火烧眉毛的政治危机?关于报纸的内容,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其中的一小段——内政部三天前同意挖出阿普尔顿先生尸体的一段声明。”
“什么?”
奎因先生接着说道:
“德里克·卡博尔上楼去了他的房间,在那儿,他看到了窗外的某些东西。理查德·康韦爵士告诉我们说,窗帘没拉上,而且从窗户那儿可以俯瞰车道。他看见了什么?他能看到什么,竟迫使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见什么了?”
“我想,”奎因先生说,“他看见的是一个警察。一个为了一条狗而来的警察,但德里克·卡博尔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看见了……一个警察。”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似乎接受这一推理需要时间。
“老天!”终于,伊夫夏姆悄悄地说,“你不会是那个意思吧?阿普尔顿?但阿普尔顿死的时候他不在那儿啊。老头儿跟他妻子单独在一块儿——”
“但一个星期之前他有可能在那儿。士的宁很难溶解,除非用盐酸盐的形式。把大量的士的宁放在波尔多葡萄酒中,预料它可能会在最后一杯的时候被喝掉,也许就在他离开后一周。”
波特尔向前跳起来,声音沙哑,眼睛血红。
“她为什么摔碎酒瓶?”他大叫,“她为什么摔碎酒瓶?告诉我!”
那天晚上,奎因先生第一次对萨特思韦特先生开了口。
“您的生活阅历十分丰富,萨特思韦特先生,也许您能告诉我们。”
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声音有点颤抖。终于轮到他出场了。他要说出这场戏中最重要的台词。现在,他是位演员,而非旁观者。
“依我看,”他谦虚地喃喃道,“她——喜欢德里克·卡博尔。我想,她是个好女人,她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打发他回去了。她丈夫死后,她对死因产生了强烈怀疑,于是,为了救她爱的那个人,她试图毁灭对他不利的证据。我想,之后他说服了她,说她的怀疑没有事实依据,于是她同意嫁给他。但是即便如此,她仍在犹豫——我想,女人,往往有很强的直觉。”
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完了他的台词。
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声长长的、颤抖的叹息声。
“老天!”伊夫夏姆吃惊道,“什么声音?”
萨特思韦特先生原本可以告诉他这是二楼走廊里的埃莉诺·波特尔,但他沉浸在这艺术气息里,不想破坏气氛。
奎因先生微微一笑。
“现在,我的车应该修好了。谢谢你的款待,伊夫夏姆先生。希望我为我的朋友做了些事。”
他们迷茫而惊诧地盯着他。
“这件事没有打动你们吗?要知道,他爱这个女人,这份爱足以让他为了她而去实施谋杀。当他错误地认为报应降临时,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糊里糊涂地留下她独自承担后果。”
“她被无罪开释了。”伊夫夏姆咕哝道。
“因为对她的不利证据不成立。我想——这仅仅是猜测——她仍然在承担后果。”
波特尔跌坐进椅子,脸埋在双手中。
奎因先生转向萨特思韦特先生。
“再见,萨特思韦特先生,您对这出戏剧很有兴趣,是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很惊讶。
“我推荐您关注一部以丑角为主的戏。现如今它已销声匿迹,但我向您保证,它仍然值得关注。它的象征意义很难理解,但你知道,不朽的总是会不朽。祝您晚安。”
他们看着他大步走入黑暗中,像之前一样,彩色玻璃的投射给他造成了一种小丑的感觉……
萨特思韦特先生上楼去了。空气充满寒意,他便去把窗户关上。奎因先生的身影在车道上移动,侧门闪出一个女人的身影,跑了过去。他们站在一起说了一阵话,然后她返回屋子里。她刚好从窗户下面经过,萨特思韦特先生再一次被她脸上的活力所触动。现在,她走起路来,就像一个做着幸福美梦的女人。
“埃莉诺!”
亚历克斯·波特尔拥她入怀。
“埃莉诺,原谅我……原谅我……你告诉了我真相,但,上帝原谅我,我不太相信……”
虽然萨特思韦特先生对别人的故事极其感兴趣,但他也是个绅士。他认识到他必须关上窗户,于是这么做了。
但他关得很慢。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美妙至极,难以形容。
“我知道——我知道。你忍受着煎熬。我也曾经这样。然而,爱情中,怀疑和信任交替存在——消除人们的怀疑,又会恶意地让怀疑再生……我知道,亚历克斯,我知道……但还有一个更为可怕的地狱,我和你共同生活的地狱。我看出了你的怀疑——你对我的恐惧……这些都在毒害着我们的爱情。那个人,那个碰巧路过的人,拯救了我。我再也受不了了,你是知道的。今晚……今晚我本打算自杀……亚历克斯……亚历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