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垃圾堆。”萨特思韦特先生惊叫一声,深深地叹了口气,感到很愤慨。
“有时候,垃圾堆上会有美妙的东西。”奎因先生说。
“我知道,我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大声说道,然后带着一丝忸怩引用道,“上帝说,把那个城市里最美丽的两样东西带给我。你知道后面怎么说了吧,嗯?”
奎因先生点点头。
萨特思韦特先生抬起头看了看位于悬崖峭壁边缘的那栋小屋的遗迹。
“很难成为一所房子的一道靓丽的风景。”他评论说。
“我猜以前,这里不是个垃圾堆,”奎因先生说,“我相信登曼夫妇刚结婚的时候住在那里。老人们去世之后,他们搬进了大房子。小屋被拆了,他们开始挖这儿的岩石,但如你所见,没什么可挖的。”
他们转身原路返回。
“我猜,”萨特思韦特先生微笑地说,“在那些温暖的夏季夜晚,很多夫妇在这条小路上漫步。”
“有可能。”
“情人们,”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他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个词,完全没有英国人常有的那种尴尬,奎因先生对他有很大影响,“情人们……你为情侣们做了很多,奎因先生。”
对方低着头,没有作答。
“你使他们免遭悲痛,免遭比悲痛更甚的事情,免遭死亡。你一直是那些死者的辩护人。”
“你在说你自己,说的是你做过的事,而不是我。”
“是一回事,”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你知道的。”他坚持着,而对方并未说话,“你采取了行动——通过我。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你没有直接行动,没有亲自行动。”
“有时候我会。”奎因先生说。
他的声音中有种崭新的语调。萨特思韦特先生禁不住微微打了个冷战。他想那天下午肯定会变冷。然而太阳似乎明亮依旧。
就在那时,一个姑娘从他们前面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出现在眼前。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金发碧眼,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棉布上衣。萨特思韦特先生认出她是莫莉·斯坦韦尔,他之前在这儿见过她。
她挥了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约翰和安娜刚刚回来,”她大声说道,“他们想着你一定已经来了,但他们不得不去参加那个彩排。”
“什么彩排?”萨特思韦特先生问。
“那种化装舞会一类的事情——我不太知道你怎么称呼它。包括唱歌、跳舞以及诸如此类的事。你记得来过这里的那个曼利先生吗?他是个很棒的男高音,演男丑角皮埃罗,我演女丑角皮尔丽特。两位专业人士为跳舞而来——哈利奎因和科伦芭茵,你知道。接着有一个女孩们的大合唱。罗斯凯美尔夫人很是热衷于训练村子里的姑娘们唱歌。她正在准备演出。音乐非常动听——但很现代,几乎没什么主调。还有克劳德·威卡姆。也许你知道他?”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了点头。因为,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认识每一个人是他的职业。他知道那个有抱负有追求的天才克劳德·威卡姆所有的事,也知道那个对追求艺术的年轻人有爱慕之情的胖犹太女人罗斯凯美尔夫人所有的事。还知道利奥波德·罗斯凯美尔爵士所有的事,这位爵士希望自己的妻子快乐,而且不介意妻子随心所欲地享乐,这在丈夫们中间非常罕见。
他们发现克劳德·威卡姆先生正在跟登曼夫妇喝下午茶,他不加选择地把手边的任何东西都填进嘴巴里,快速地聊着天,挥动着那双白皙、修长、关节突出的手,一双近视眼透过一副角质镜框的大眼镜盯着人看。
约翰·登曼坐得直直的,穿着略显花哨,算不上时髦,正在不耐烦地听着。萨特思韦特先生一出现,音乐家就把话题转移到了他身上。安娜·登曼坐在茶点后面,像平时那样沉默、呆板。
萨特思韦特先生偷偷地瞥了她一眼。高个子,眼睛凹陷,很瘦,皮肤紧绷,颧骨高耸,黑发中分,皮肤因风吹雨打而粗糙。一个常在户外的女人,从来不使用化妆品。一个像荷兰式木偶的女人,面无表情、毫无活力,然而……
他心想:“那张脸后面应该隐藏着一些情绪,但事实上却没有。这就是一切都不对劲的地方。是的,全都不对。”他对克劳德·威卡姆说:“您刚才说些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克劳德·威卡姆很喜欢自己的噪音,他重新开始说道:
“俄国,”他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令人感兴趣的国家。他们喜欢做实验,可以说是用生命做实验。但他们仍在坚持。了不起!”他一手把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又咬了一口在另一只手上挥舞的巧克力奶油卷。“例如,”他嘴巴里塞满了东西,说,“俄国芭蕾舞。”想到女主人,他转向她,问关于俄国芭蕾舞,她是怎么看的。
显然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另外一个重点(克劳德·威卡姆如何评价俄国芭蕾舞)的前奏,但她的回答出人意料,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
“我从来没看过。”
“什么?”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她,“但……肯定……”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语调平稳、不带感情。
“我结婚之前是个舞蹈演员,所以现在——”
“过着有名无实的假日。”她丈夫说道。
“跳舞。”她耸耸肩,“我了解它所有的把戏。我对它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