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喝了一口酒。辛辣而灼热的液体通过喉咙,进入了胃部,令我身心俱醉。
“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让一切摊在阳光下!”
我说得信誓旦旦,这可说是对“哥哥”的挑战宣言。
“混账!当初要不是你乱来——”
乱来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又想把错推到我头上,怪我害死了母亲?
“村上先生——”忽有另一人说,“有位曾根崎源三先生坐着轮椅到这里说要找你,身旁还跟着看护人员。”
终于来了。我一听到这句话,顿时精神一振,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敲定了守灵夜的日期后,我便联络了在东北认识母亲及哥哥的那些人到这里碰面。其中第二代遗华日侨张永贵频频跟我道歉,他说五月十二日是他的外婆的忌日,日子已经近了,他必须存钱回中国扫墓,因此没办法向工厂请假。“村上秀子女士当年在东北为我外婆举办了葬礼,我却没办法参加她的葬礼,真是非常对不起。”张永贵这么对我说。
“曾根崎先生是我邀请来的,能不能请你带他过来?”我朝着通报的人说。
曾根崎与“哥哥”见面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真令我期待。
数分钟后,数道脚步声踩着榻榻米朝我们走近。其中一人说了声“请”,应该是随行的男看护人员,曾根崎则应了一声“嗯”。当初我拜访特别看护赡养院时,曾根崎曾说他一直在找我哥哥,却没有说明理由。
“我希望有一天能跟他见一面,说上几句话,在我断气之前——”当初曾根崎是这么对我说的。
曾根崎上完了香,忽然发出百感交集的惊叹声。
“啊啊——村上!你是村上龙彦吧?自从我回到日本之后,就一直在找你,听说你在中国住了几十年?”
“你是哪一位?”“哥哥”诧异地问道。
“当初跟我们待在同一个开拓团的先生,你忘了吗?”我说道。
“——曾根崎?我不记得有这个人。”
“你当然不记得。”我的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与讥讽,“别说是曾根崎先生,我想其他家的人,你也都不记得了吧?”
“没那回事,大河内家、金田家、高村家、稻田家、平野家、原家、大久保家——我记得的人很多。”
“开拓团的名册真是便利。你从援助团体那里借来看过了,对吧?”
“你若怀疑我,大可去查查你说的那本名册,看看里头有没有曾根崎这一家。”
“村上先生,请你听我解释。”曾根崎突然插嘴,他的声音依然让人联想到伤痕累累的老树,“你哥哥不记得我,这也怪不得他——因为我并不是开拓团里的成员。”
曾根崎这突如其来的自白,顿时令我哑口无言。这是怎么回事?他当初明明说,他跟我们一家人在同一个开拓团内生活,后来还一起逃难;他还说过,在难民收容所里他被迫跟儿子分离,多年后在访日调查团的认亲活动上遇见儿子,却因为经济困难等因素而无法相认,对此他一直感到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