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阅的宿舍在三楼。分别前周童惴惴不安地问他:“小阅阅,之前也没问过你愿不愿意干消防,姚叔叔他”
闻阅瞬间猜到了周童的意思,对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没问题的,放心吧。干别的也一样有风险,在这儿不还有你罩着我么。”
周童先是稍稍松了口气,又坚定道:“嗯。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送走闻阅,周童背包上了四楼,找到走廊尽头的军官宿舍轻轻敲了敲门。
“没锁,进。”向宇在里头应道。
军官宿舍跟其他宿舍没有区别,但因住的人少而显得空间很大,有独立的洗手间和一个小小的露台,除了衣柜和储物柜之外还有一个塞满了书的书架。
窗前一张宽大的书桌将高低床和单人床分隔两侧。桌上堆满了保温杯、充电器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几个不同型号的保险钩。向宇盘腿坐在下铺,身上那件白色的背心洗得松松垮垮,让他乍看上去像个老头。见来的是周童,他便指着储物柜说:“最下面一格是空的,你先用,把个人贵重物品锁好。”
周童谢过他便蹲在地上整理起来。他哪有什么贵重物品,除了手机就是书。还有那封信,被他夹在了《时间简史》里。
“洗手间没有热水器,要洗澡也是去一楼的公共澡堂。”向宇又拍拍头顶的床沿:“今晚先睡奚队的床吧,明天我叫老何再挪一张过来。”
周童“嗯”了一声,偷偷环视四周,见对面单人床的床脚扔着一幅蓝色的拳击手套,便猜到那张床应该是涂科的。
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码在床头,所有的床单被罩都一样,清一色的军绿,没什么新奇。周童快速收拾好东西,带着刚领到的毛巾下楼去洗澡。回来时向宇已经躺下了,他便顺手熄了灯,用手机打着光,踩着梯子爬上了床。
窗外不知道有什么红色的光在缓慢地闪烁,屋里时亮时暗。周童突然想起奚杨还没回来,便试探着问道:“向队,教导员呢?”
“他有事,今晚不回来。”下铺传来向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就快要睡着了。
屋里开了空调。被窝里的温度和那个人一样冰冰冷冷,但没过多久就被周童焐热了。新环境还有些陌生,他舒展身体,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对着墙胡思乱想。
红光照进来的时候能看到墙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凹陷。周童不自觉地用手抠了抠,抠下一点墙皮,凹陷的面积顿时变大了一些。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却不知为何格外忧伤。仔细想想才惊觉世间路只剩自己踽踽独行。走到今天,走到了这里,不知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一路下来已经跟许多的人告别、走散,如今又有了新的相遇,新的开始。人生仿佛一个圆圈,不断在向靠近,如果将来到了尽头,但愿没有轮回,化成粒子消散在茫茫宇宙中就很好。
第7章
北方早晚温差大,微凉的海风吹动浪潮,形成持续而绵长的白噪音,盖过了码头上夜间作业偶尔发出的一两下机械碰撞。
海面如同泼了浓墨一般漆黑。停泊在岸边的几艘消防艇随着海浪此起彼伏,火红的色彩与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辆熄了火的勤务车停在高处,车窗下摇,车里人目光比海还要深沉几分,遥望被乌云遮去半边的月亮,捕捉海平面尽头一颗忽明忽暗的光点。
那是灯塔发出的亮光,终年累月不休,为航行的船只指引方向。
如血液如火焰般的红,总是预示着危机与险情,在直观上给予人们警告。人生本是灰白,家庭、事业、友情、爱情无一不为之增添了数种色彩。但对于干消防的人来说,红色几乎占据了生命的全部,带来的只有恐惧和伤痛,久而久之,会忘记它还有另一层面目,比如热情、比如喜悦。
靠海而居,膝盖的旧伤发作地越来越频繁,时常难以安眠。痛感让他偶尔记起曾经属于自己的那片红,是台上的一束灯光,是舞动的绸带,是面颊上的一抹绯色,是掌声的热烈,也是无比的骄傲和荣誉。
还有心上那一簇早已式微的火苗。
身心如同被海水浸透,习惯了蚀骨的冰冷,即使靠近熊熊大火也无法回暖。然而某一天,一个人的出现仿佛带回了一丝熟悉的温度,只有一丝,却也灼人,他不敢靠得太近。
夜晚与大海抚平了心绪,直到狂躁的警铃声响起,将所有平静打破。
这是周童人生当中第一次被真实的警铃声惊醒。接警中心的语音广播伴随着刺耳的鸣响回荡在整个营区上空,警灯瞬间将黑夜划破,所有人的心跳频率和肾上腺素猛然飙升,犹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向集合地点。
进入炎热的夏季,特勤便时常处于备战状态,周童和所有人一样是穿着上衣和长裤入睡的。警铃比新兵连里的集合号更有紧迫感,他从上铺一跃而下,却发现房门大开,下铺空空如也,向副队长早已冲出门去。
二楼以下即是车库。但夜间出警时人不清醒,容易发生事故,因此近几年已经不再提倡使用直通滑杆。周童跟随其他队员快而有序地奔至一楼,找到了张思琦,在他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穿起了灭火防护服。
眨眼不过40秒的功夫,两个灭火中队、一个救援中队在向宇的指挥下纷纷登上了消防车和运兵车。武炜钻进云梯车的乘员室,后面周童立刻跟上,不料一只脚才刚踩稳,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猛地一拉,瞬间从梯架上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