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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第1页）

&ldo;我说，老总！你这是怎么啦？&rdo;老头子用玩笑口吻掩饰自己的惊慌和喉咙里的颤抖，问。

&ldo;我们完蛋啦，爸爸！&rdo;

彼得罗把嘴撇得很长，抖动了一下淡白的眉毛，扭过脸去，往散发着烟臭味的脏手绢里捋了半天鼻涕。

葛利高里把正跟他亲热的小猫推开，咳嗽了一声，从炉炕上跳下来。母亲吻着彼得罗长满虱子的脑袋，哭起来，但是立刻又从他身旁走开了。

&ldo;我的宝贝儿！我的可怜的儿子，你要喝点儿酸牛奶吗？你快去坐下吃吧，菜汤都要凉啦。大概饿了吧？&rdo;

彼得罗坐在桌边，把侄子放在膝盖上逗弄着，精神来了；他压制着心头的激动，讲起了第二十八团从前线撤退，军官们逃走，福明的来历以及他在维申斯克参加的最后一次群众大会的情形。

&ldo;你打算怎么办？&rdo;葛利高里那只青筋磷磷的手仍然放在女儿的脑袋上，问。

&ldo;还有什么可打算的。明天我在家呆一白天，夜里就走。妈妈，请您给我准备点儿子粮，&rdo;他转向母亲说。

&ldo;你要跟着撤退，是吗？&rdo;

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把手指头塞进烟荷包，捏着一撮烟叶，就这样停在那里，烟末往下撒着，等待儿子的回答。

彼得罗站起来潮黑乎乎的圣像画着十字，神色严肃、悲伤。

&ldo;基督保佑，吃得太饱啦！……你问跟不跟着撤退吗？不走怎么办呀？我怎么能留在这儿呢？等红鬼来砍我的脑袋呀？也许你们是想留在这儿的，可是我……不行，我是要走的！他们对军官是不客气的。&rdo;

&ldo;那这个家怎么办？扔掉吗！&rdo;

彼得罗没有回答老头子的问话，只是耸了耸肩膀。但是达丽亚立刻插嘴说：&ldo;你们都走，我们就该留在这里？好啊，真有你们的！我们给你们看守家业！……为了这个我们，也许，连命都要送掉！放把火烧掉算啦！我绝不留在这里！&rdo;

就连娜塔莉亚也插嘴了。她的喊叫压下了达丽亚像歌剧里的宣叙调似的响亮的话声：&ldo;如果村子里的人全都走‐‐那我们也不能留下来！我们走着逃难去！&rdo;

&ldo;混蛋娘儿们！一群母狗！&rdo;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大瞪着眼睛，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索拐杖，发疯似地怒吼道。&ldo;住口，你们这些该死的玩意儿，混账东西！男人家的事儿．她们也来瞎搀和……好啊，咱们把什么东西都扔掉，都他妈的逃得远远的！可是牲口怎么办？把它们揣在怀里吗？还有房子呢？

&ldo;你们这些傻娘儿们，简直是疯啦！&rdo;伊莉妮奇娜气哼哼地护着老头子说。&ldo;家业不是你们积攒起来的，你们当然扔了也不心疼。这是我和老头子没白没黑地奔来的，就这样轻易扔掉？那可不成！&rdo;她紧闭上嘴唇，叹了一日气&ldo;你们走吧，我哪里也不去。叫他们把我杀死在自己家门日吧，‐‐总比饿死在别人的篱笆下面要舒服得多啊！&rdo;

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哼哼着，喘着粗气，捻了捻灯芯。大家一时都沉默了。杜妮亚什卡正在织一只袜筒，从织针上抬起头来，小声说：&ldo;咱们可以把牲口带走嘛……别为了牲日就留下来呀。&rdo;

这番话又把老头子惹火了。他就像一匹拴着的儿马，乱跺起脚来，被躺在炉子旁边的小羊羔绊了一跤，差点儿摔倒。他站到杜妮亚什卡面前，大声喊叫；&ldo;赶着牲口走，说得那么容易！老母牛要生犊啦，这怎么办？你能把它赶到哪儿去？你这个胡涂丫头，没家没业的玩意儿！下流东西！贱货！为他们奔哪、攒哪，可是到头来，你听他们说什么呀！……还有羊呢？小羊羔放到哪儿去呀？……唉，唉，你这个混账女儿！住嘴吧！&rdo;

葛利高里斜眼看了看彼得罗，哥哥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样子：亲切的褐色眼睛里闪着顽皮、嘲弄、同时又很老实、恭顺的微笑和麦色胡于的熟悉的颤抖。彼得罗闪电似地挤了挤眼，就全身摇晃着哈哈大笑起来。葛利高里高兴地感到，自己心里也产生这种近几年来很少有的要大笑一番的兴头，于是就毫不隐瞒，闷声哈哈大笑起来。

&ldo;喏，好啦！……上帝保佑……说得够多啦！&rdo;老头子生气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着结满毛茸茸的白霜的窗户坐了下来。

直到半夜，才作出了意见一致的决定：哥萨克都跟着撤退，婆娘们全留在家里看守房子和家业。

伊莉妮奇娜在天亮以前就生好了炉子，天亮的时候，已经烤好了面包并且烤出了两日袋面包干。老头子就着灯光吃过早饭，天一亮就去收拾牲日，准备坐着走的爬犁。他把手伸进装满麦子的粮囤里，圆滚滚的麦粒从他的手指缝里漏了下去。他在谷仓里站了很久。然后，像告别死人似的，摘下帽子，轻轻地关l身后黄色的板门……

他又在板棚檐下忙活起来，正换着爬犁上的坐筐，这时候赶着牛去饮水的阿尼库什卡走到胡同里来了。他们道了早安。

&ldo;准备好撤退了吗，阿尼凯？&rdo;

&ldo;我有什么好准备的，我是光着身子系腰带。我的一切都包在我的皮里，捡到别人的就穿在身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