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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在门洞里，父亲和汗流满面的葛利什卡，正从耳房里往外拖一张卷着的大鱼网。

&ldo;拿粗线和大针来，快点儿！&rdo;葛利高里朝杜妮亚什卡喊道。

厨房里点起了灯火。达丽亚坐下来缝鱼网。老太婆一面摇晃着孩子，一面嘟哝说：&ldo;老东西，你总在出馊主意。全家都该睡啦，煤油一天比一天贵，你还点灯。现在捞什么鱼呀？你们发什么疯呀？还要出去乱闯，要知道，老天爷正在院子里发怒哪，你听听，你听听，雨下得有多大！主耶稣基督，圣母娘娘……&rdo;

一道耀眼的蓝光照亮了厨房，霎时，一片寂静：可以听见雨点打到百叶窗上的声音，紧跟着就是轰隆一声干雷。杜妮亚什卡叫了一声，把头扎进鱼网里去。达丽亚拿着小十字架朝窗户和门直摇晃。

老太婆用恐怖的眼神望着在她腿边嬉戏的小猫。

&ldo;杜恩卡！你把它赶走，鬼东西……圣母娘娘，宽恕我这有罪的人吧。杜恩卡，把小猫扔到院子里去。去你的，鬼东西！叫你……&rdo;

葛利高里把鱼网上的一条木棒扔在地上，摇晃着身子问声地大笑起来。

&ldo;喂，你们瞎吵吵什么？住嘴！&rdo;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喊道。&ldo;婆娘们，快点缝吧！前几天就说过，叫你们看看鱼网。&rdo;

&ldo;现在可有什么鱼呀，&rdo;老太婆不以为然地提醒说。

&ldo;不懂‐‐就闭上你的嘴吧！我们在沙子嘴就能逮到鲟鱼。这会儿鱼害怕大风浪，都要往岸边跑。大概河水已经发浑啦。喂，杜妮亚什卡，跑出去听听‐‐小河里的水涨了没有？&rdo;

杜妮亚什卡不很情愿地斜着身子，向门口走去。

&ldo;都是谁跟着去下水呀？达丽亚可不能去，奶头会受凉，&rdo;老太婆仍旧喋喋不休地说。

&ldo;我和葛利什卡，另一张网，叫阿克西妮亚去，另外再叫上个婆娘。&rdo;

杜妮亚什卡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睫毛上挂着哆哆嗦嗦的雨点儿，身上散发出潮湿的黑土气息。

&ldo;小河的水涨得可厉害啦！&rdo;

&ldo;你跟我们去下水吗？&rdo;

&ldo;还有谁去呀？&rdo;

&ldo;再叫上几个老娘儿们。&rdo;

&ldo;我去！&rdo;

&ldo;好，披上件衣服，跑到阿克西妮亚家去。如果她去，让她再叫上玛拉什卡&iddot;弗罗洛娃！&rdo;

&ldo;那娘儿们是不会冻坏的，&rdo;葛利高里微笑着说，&ldo;她身上的厚膘像肥猪似的。&rdo;

&ldo;葛利顺卡，你最好带上一把干草，&rdo;母亲劝说道，&ldo;放在心口下头，不然内里会受凉的。&rdo;

&ldo;葛利高里，去弄点干草。老太婆说得很对。&rdo;

杜妮亚什卡很快就把婆娘们领来了。阿克西妮亚穿着一件破上衣，腰里系着绳子，下身是一条蓝色的衬裙，看起来似乎矮了一些，瘦了一点儿。她跟达丽亚互相说笑着，从脑袋上摘下头巾，把头发紧紧地挽成一个髻，在蒙上头巾的时候，仰起头，才冷冷地瞟了葛利高里一眼。肥胖的玛拉什卡在门坎旁边绑着袜子，用受了凉的嗓子，沙哑地说道：&ldo;带上口袋了吗？我的天，咱们现在去逮鱼啦。&rdo;

大家走到院子里。雨点密密麻麻地向松软的土地上倾注着，水洼冒着泡，汇成浊流，弯弯曲曲地向顿河流去。

葛利高里走在前面，突然无缘无故地高兴起来。

&ldo;小心，爸爸，这儿有一道沟。&rdo;

&ldo;真黑呀！&rdo;

&ldo;跟着我走，阿克秀莎，挨着我，咱们一块儿去下地狱，&rdo;玛拉什卡哑着嗓子哈哈大笑。

&ldo;瞧，葛利高里，好像到了迈丹尼科夫家的码头了吧？&rdo;

&ldo;就是它。&rdo;

&ldo;从这儿……开始……&rdo;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顶着呼呼响的风，喊叫道。

&ldo;听不见，大叔！&rdo;玛拉什卡哑着嗓子喊道。

&ldo;下水吧，上帝保佑……我从深处下网。从深处下，我说……玛拉什卡，聋鬼，你往哪儿拉呀？我去从深处下网！……葛利高里，葛利什卡！叫阿克西妮亚从岸上下网！&rdo;

顿河在咆哮。风把倾斜的雨幕撕成了碎片。

葛利高里用脚试探着河底，一直下到没腰的地方。粘糊糊的冰凉的河水齐到胸部，像一道铁箍似的箍住了他的心房。波浪像鞭子一样，朝脸上、眯起的眼睛上打来。鱼网鼓得像大球，向深水沉下去。葛利高里穿着毛袜子的脚在沙底的河床上滑行。鱼网上的木棒从手中挣脱……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突然，他陷进一个大坑。两脚沾不到地了。急流猛地冲向河中心，把他也卷了进去。葛利高里使劲用右手往岸上划。黑水翻滚的洪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使他感到可怕。他的一只脚踏着了松软的河床，太好啦。有条鱼直撞他的膝盖。

&ldo;绕过水深的地方！&rdo;在一片粘糊糊的黑暗中，从什么地方传来父亲的喊声。

鱼网沉了下去，并继续向深处沉，水流冲走他脚下的泥沙，于是葛利高里抬起脑袋，游着，不断地往外吐着水。

&ldo;阿克西妮亚，你还活着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