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穹山和承河虽然有段距离,但毕竟都在北地,路线也一样,贺顾临走前和言定野说了一声,叫他明日巳时初刻,收拾好行装,他俩在长阳侯府门前碰面,路上也可做个伴儿。
只是贺顾倒没想到,他等着言定野,言定野竟然也等了别人,而且好巧不巧,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韩国公府的世子,柳见山。
言定野瞧着性情便与柳见山风马牛不相及,但贺顾倒也没多问,他到底是怎么约上人家的。
非得要个解释,那大概只有柳见山脾气古怪,见了言定野这样的二傻子觉得好收拾,逗他玩玩一个可能性吧?
管他呢,贺小侯爷现在没空操心这个,他惦记着赶紧回府去,好见三殿下临行前最后一面。
然而回去,见到的却是公主府前院儿里一溜的车马,正忙着装箱,兰宵则拿着张单子,依次检查着装好的箱笼。
贺顾吓了一跳,道:“怎么这样多?我这是去军营,又不是带着嫁妆做人媳妇。”
兰宵听见贺顾声音,转过身来,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先头侯爷吩咐过,要轻骑简从,奴婢自然记得的,只有头两车是您的,其他都是铺子伙计上北地开分店要用的东西。”
又转身喊了一句:“江大洪,你过来。”
果然有个身材竹竿样的瘦子过来了,见了贺顾,并不多话,只是立刻行礼问安,瞧着很懂规矩。
兰宵道:“大洪老到,这次绸缎铺子开分店的事,便教给他做了,侯爷若有什么吩咐,尽可以找……”
二人话音未落,府门外却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小丫鬟,见了贺顾纳头便拜,带着哭腔连连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不好了,驸马爷快去看看吧!”
这一出来得突然,贺顾一时半会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姑娘”又是谁,倒是一直跟着他的征野一眼看了出来这是颜姑娘身边的丫鬟春彤,立刻变色,急声道:“颜姑娘怎么了?”
春彤着急的险些咬了舌头,说话都不大利索,听得能急死人,半天才把话讲明白。
原来是颜之雅的那个医馆,来了砸场子的。
颜之雅那医馆,开的时日虽然短,却已然在京城小有名头,大夫这个营生,最是论资排辈,尤其是在皇城根儿底下这样年头久的地方,历史悠久,意味着各行各业也自有“规矩”,新来的人倘若不守规矩,就多多少少得被排挤。
颜之雅说到底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又是个女儿身,是以自打汇春堂开门的那一天起,就已然引得一群人瞩目,只是她心态好,旁人爱看就看,也不介意罢了。
汇春堂刚开时,多得是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尤其是同行,都暗地里攥着一股劲,等着看这个乡下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在京城被现实毒打呢,结果不想汇春堂不但没关门大吉开不下去,半年过去反而愈发蒸蒸日上,求医问药者甚众。
不仅如此,短短半年,汇春堂的名头扩散的速度之快,也如同石子投入水波后荡开的涟漪一般,尤其在平头百姓里,打响了声名。
这下就有人坐不住了,赶忙叫人或是乔装打扮或是暗中观察的一日白天黑夜的盯着医馆,把春彤都给吓得心里发毛。
颜之雅却很淡定。
因为汇春堂能做得下去,其实没什么秘密,唯有“便宜”和“勤快”,四字而已。
——就算让他们知道了,如果他们狠不下心来,和她一样便宜,又一日十二个时辰亲自候诊,随叫随到,来者不拒,知道了也白搭。
就算他们真能做到,也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颜姑娘本来是有这个自信的,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肝很好。
然而事实证明,颜之雅还是太年轻了,她的设想是在对方还肯讲道理、当人的情况下,却没想到,其实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当人过。
贺顾赶到汇春堂的时候,原本被打理的井然有序的铺子已经一片狼藉,装草药的抽屉柜子被人翻过,开的七七八八,摔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散碎药材扔的满地都是,这里似乎经过一番混战推搡,颜之雅跌坐在地上,发鬓也散乱着,左脸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十分刺目。
十来个家丁围在医馆门前,正中间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夫人,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婆子。
贺顾和征野来时,看到的恰好是那婆子抬手作势要去抓颜之雅头发时的模样。
征野看见颜之雅的模样,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贺顾怒喝道:“住手!天子脚下,难不成你们眼中没有王法了吗!”
那婆子被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的俊俏公子哥正冷着脸看他,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正想请示一下自家夫人,却忽然感觉到手腕子一痛,被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那只手的主人好大力气,铁锢一般捏的她生疼,动弹不得。
婆子几乎没看清楚那公子哥是怎么在短短两息工夫里接近她的,只是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叫。
那夫人见状,冷笑道:“你是哪家公子?我家处理私事,与你什么相干,倒要来多管闲事?”
贺顾寒声道:“既然是夫人家的私事,怎么就能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动用私刑了?”
那夫人道:“她诊死了我亲儿媳妇,害人性命,这样罪大恶极,怎么,我只是叫人打她两耳光,便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