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见她强词夺理也觉好笑,便不拆穿她,欣欣然坐在她的身边,温言私语:“如此说来,竟是朕冤枉皇后了?”
苏笙只当郎君是被自己哄住了,也就做出来委屈的模样,把头歪在圣上的肩上,“那是当然,郎君不喜欢我这样体贴吗?”
“喜欢,阿笙这样贤惠懂事,朕怎么不喜欢?”
圣上瞧着这姑娘撒谎,拿了玉勺拨弄碗中膏体,凝固的奶酪香甜醇厚、被冰镇过更加嫩滑爽口,庵波罗果色泽鲜黄,切好的果块上被淋了一勺晶莹透亮的石蜜,他舀了一勺入口,果然是暑热尽消,人也神清气爽了许多。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苏笙一向深谙此道,她将鲜果冰酪捧给皇帝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圣上也尝了这东西,哪里还好意思来怪罪她贪口腹之欲,少不得夫妻二人一同坏规矩。
“郎君,你觉得这个好不好吃?”
苏笙眼巴巴地盯着他碗里的冰酪,联想到鲜奶冻与绵软果块的清甜,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她庆幸自己吩咐厨房多做了好些,要不然与郎君分食也是不够的。
圣上听她说起“好不好吃”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变了,又是可怜她孕中颇多忌口,又是生气她忍不住贪嘴还要睁着眼睛撒谎,遂点了点头,“阿笙在琢磨这些吃食的上面,一向是很有天分的。”
这似乎是在变着法儿地说她贪吃,但苏笙才刚吃了一点点,实在是有些舍不下,她愈发与皇帝挨得近了,略含些讨好的意思问他:“那好哥哥,我……”
左右圣上不爱用冰食,他一人是用不完这许多的,他待她这么好,怎么舍得一个人吃独食呢,能不能教她当着他的面再吃一点?
她的意思都藏在了未说完的话里,圣上蓦然一笑,吩咐人拿了两碗用冰盒装了,尽快送到英国公府去,“朕与你的好侄女今夜与人成婚,你这个做婶母的不到场也就算了,赏赐一些新鲜的吃食权当给她撑撑脸面了。”
苏笙惊得檀口半张,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她倒不是舍不得把这东西给阿瑶,但是圣上亲厚的臣子有许多,一个个都要赐下去,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圣上慢条斯理地用完了自己那一碗鲜奶果酪,见她那已经用过的半碗还搁在桌上,十分自然地将那半碗挪到了自己面前,板着脸同她道:“孩子还小,你教他尝几口就行了,这些也不能浪费,朕替你用了罢。”
孕妇的心绪敏感,往往一点事情就要像孩子一般变了脸上神情的,苏笙见圣上连自己的都不肯放过,一时委屈得不得了,赌气地将头侧了过去。
圣上开始只想捉弄她一番,叫这姑娘说谎之后有苦说不出,见她忽然松了捧着冰碗的手,泄气地转身过去不理人,也顾不上捉弄她,连忙吩咐人都退了出去,自己转到了她的面前。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凝了许多委屈的泪,被他轻轻地一碰,泪珠自己就滚落出来了,圣上见状又是爱又是笑,自己取了绢帕替她擦眼泪,却被人夺过了丝帕丢到案几上。
“这是怎么了,皇后又要同朕闹脾气么?”圣上勉强将人揽在怀中,心里暗叹这女子怀了身孕果然是有些不大好惹的,明明是她错了,到最后委屈的还成她了?
她眼巴巴地望着那碗冰酪,又转头去瞧皇帝,眼泪根本控制不住,“陛下您怎么能和我抢吃的呢?”
“你自己说说,这时节该不该用冰,”圣上想要同她好好讲一讲道理,稍微擦了擦她面上的泪痕,“明明是阿笙自己趁着朕不在宫中,不遵医嘱,还敢说是给朕预备的,你当朕是瞧不见么?”
“我哪里敢和陛下计较,我是生我自己的气,”皇帝当然是占理的一方,但她那一口吃的吃不到嘴里,心里面就是有无尽的委屈,她对自己管不住嘴的不自律而气愤,好像显得自己很没有出息似的,“我不该用冰,但是,但是……”
她哽咽着“但是”了半天,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圣上有些耐不住她的眼泪,先一步低了头,拿过剩下的半碗,他心里有些犹豫,但还是稍微挣扎了一下,“等阿笙出了月子,朕让各地再进贡些果子,你想吃多少都是有的。”
当年孝皇帝对他说起,自己这些孩子里,也唯有皇帝这个长子最不叫大圣皇后省心,大圣皇后怀着孕的时候什么正经吃食都不喜欢,只爱吃民间的豆腐脑和冰碗,宫里面做的就一口也吃不下,以至于后来皇帝出生,大圣皇后两三年都没碰过豆腐。
养儿方知父母恩,圣上现在也有些明了爷娘当年的头痛,这个孩子是随了自己,叫他母亲口味变得奇奇怪怪,他若是当年的阿耶,想来揍自己一顿的心都有了。
“可我就是这时候想吃,说不定那个时候就不想吃了,”苏笙可怜巴巴地瞧着郎君,“圣人现在空口许什么诺,我出了月子,还得忌十几个月的口,婴儿的脾胃娇嫩,我不趁着这时候用些,将来哪里还有机会?”
皇帝只道她分娩之后就是万事大吉,实际上那才是做母亲的开端,不趁着现在一饱口腹之欲,将来十几个月更不要想自己还可能有畅快的时候。
哺育孩子的女子得多吃些没有盐的东西才好供给孩子口粮,待到孩子出世,苏笙平日里吃的甜咸之物都不能碰了,还要喝各种奇奇怪怪的补汤,想想就让人头痛。
她的声音轻软极了,叫人听了,即便是百炼钢也能变作绕指柔,圣上怜爱地环着她:“不用阿笙辛苦,朕已经吩咐人去找了好些身世清白的乳母给孩子预备着,哪里用得着你来亲自喂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