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东宫只是说苏氏初到感业寺有些中邪,才要被禁足,但没说过是什么邪,温舟瑶看着她只是面色不好一些,没有其他什么不痛快,便更羡慕这种悠然自在的日子了。
相面这种事情在皇室之中也算是一桩有趣且惊险的活动了,当年大圣皇后废了圣上以后,想着从几个儿子之中再选一名堪当大任的储君,便请了道士为诸位皇子相面,最后择定了英宗皇帝。
虽然英宗能做皇帝也不全是因为这一副柔和雍容的面相,但到底也算作是一项优势。苏笙摸摸自己这并不算得上是好气色的脸,也不知道这感业寺的主持能相看出什么,只是圣意不可违拗,温舟瑶打了圣上的名号相请,她只能过去。
英宗德妃这几日身子总是不大好,病情反反复复,太子被遣去侍疾,苏笙与他倒也没有什么机会碰面,反而是圣上在感业寺早课结束之后一直在与慧明主持说话,她和温舟瑶进入大殿的时候正好见到圣上的仪仗在外面相候,苏笙见到元韶时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进去与圣上和主持见礼。
昨天内侍监瞧见了自己那个样子,她再看见内侍监一如往昔的笑颜……打心里就觉得别扭。
她看着内侍监都别扭,更不要说罗汉床上坐着的那位了。
经了那样亲密的事情,圣上倒是面色如常,叫了她们平身赐座,主持也是出身李氏皇族,但出家之后舍弃所有名位,早已不复昔日尊贵,瞧见这两个女子也从罗汉床上起身,双手合十答礼。
慧明法师昨日是见过温舟瑶的,知道温氏领来的这一位娘子就应该是圣上想叫她相看的姑娘。
苏笙与温舟瑶同跪坐在一片席上,苏笙见慧明法师在看自己,便微微垂下眼眸,看着慧明法师的双手,等待她相看完后再按照主持的吩咐抬头。
或许是因为今日的主角本就是她,殿内所有的人,包括正在饮茶的圣上,都在看苏氏的这个姑娘有没有福气能成为太子妃,抑或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慧明法师要她抬起双手,苏笙也就依言照做,主持的年纪虽然大了,但是手掌却温热有力,她微凉的手指落在法师的掌心,不经意间抬起眼眸,撞上了案几那侧的投来的视线。
那人的身上似乎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慌乱,他平静温和地瞧着眼前的一幕,饮了一口感业寺的苦茶,淡淡问道:“主持,您觉得如何?”
苏笙原本以为这种事情应该是主持看过了以后,私下同圣上讲的,万一她没什么福相,主持与她素无交集,又是管着许多出家嫔妃的法师,肯定也不会替她遮掩什么,要是被当面讲出来什么坏话,自己还是会有些挂不住脸的。
“回圣上的话,这位娘子眉弯如弧,耳有垂珠,额头圆润且发丝柔顺,贫尼看不出有何不妥。”
慧明法师倒是十分欣赏苏笙的一双手,“特别是苏娘子的双手,虽然不够饱满,但是却纤长合度,触之绵软,依贫尼来看,这位娘子该是一生不缺金银之物的命数。”
被人这样精心地养着,她只要不是七老八十的人,养出这样一双手也不算奇怪,苏笙不知道主持是否已经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是商贾人家的出身,才会刻意说起金银,她望向圣上,皇帝却只是与主持叙话,再也没有瞧向她。
皇帝倒还不至于因为主持算对了什么而惊讶得失态,也没有点名这位要主持相看的苏娘子是什么样的出身,“法师的眼力朕一向信服,只是这位娘子近来有外孽缠绕,主持若是闲暇,不妨找些已经加持过的物件赐给她,也好定定她的心。”
慧明法师思索片刻,内侍监今晨已经悄悄派人过来告诉她,这位苏娘子将来或许会成为太子妃,这与她平时所需要看管的嫔妃不同,圣上没有皇后,那么以后代为执掌内廷的女子必然是太子妃,苏娘子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有求于己,反倒是感业寺要仰仗内廷,锦上添花向来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若是给的东西太普通,像是供奉在大雄宝殿香案上的佛经、功德梳,也显不出感业寺的诚意。
“圣上当年拜玄真法师为师,法师翻译经文曾经称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珊瑚与赤珠为佛家七宝。”慧明法师笑道:“贫尼记得数月前岭南曾贡了一块紫檀,圣上制成木盒分赐佛寺,贫尼自知无福使用,不如以此盒盛了七珍,转赠给娘子好了。”
“师父说的是《阿弥陀经》。”圣上见惯了奇珍异宝,倒不觉得这礼有多么不可思议,只是顺口与法师谈论起经文奥义,还是温舟瑶提醒了苏笙,要快些谢恩。
在外面叫江湖骗子相一相面还是要付给人家钱的,苏笙出来这一次,没想到反而得了法师这么些贵重的东西回去,谢恩时都觉得似是梦中。
她家里倒是不缺这些珠翠金银,但是她手里却没什么实在可靠的东西,尤其是像她们这种嫁到皇室来的女子,苏家并不会陪送什么铺子,这些宫中的娘娘长年被幽闭在宫禁之内,并没有什么机会派人到外间经营商铺,只是如果宫中的贵人需要银钱,苏氏也不会吝啬。
圣上大概也无意留她们两位女郎说话,苏笙谢过了恩典,也就叫她同温舟瑶一道回去了。
“恕贫尼多一句嘴,”皇帝的茶盏眼见空了,慧明法师亲手斟了一盏茶奉与圣上,“圣人这是已经定下来要苏氏的女儿做东宫之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