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鼓不起勇气,也没有寻找到那样的机会。即使有机会,她又能主动对他如何
解释呢?解释什么呢?误会?是他对她的误会?还是她对他的误会?他并没有明
确向她表露过什么啊!
不久,五连和另外的两个连队,全体调到别的团去了。从此她再没见到过他,
也再没听到过他的什么情况……
他如今怎样了呢?返城了?还是留在北大荒了?结婚了么?
和一个什么样的姑娘结婚了呢?漂亮的还是不漂亮的?
时隔多年,她内心里竞还保留着对他的记忆,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奇。她忘不
掉他步行一百多里地为她从连队取回两袋麦乳精这件事。至今回想起来,淡淡的
感伤和惆怅之中,她的心灵还体会到一种消亡了的柔情,一种冷冽的缠绵,一种
仿佛被捂盖着的馨香。
她想:但愿人的头脑能够更长久地保留这样一些记忆,哪怕仅仅是一些记忆
的碎片。它在人心灵空荡的时候,毕竟能给人带来一些小小的慰藉啊!
她觉得有点冷了,裹紧了一下大衣,并翻起了大衣领。
那朵被司机扔在雪地上的,完成了短暂的喜庆使命的红花,刮到了另一个院
门外。恰巧有一个人端着盆站在院内,哗地一声,从院内泼出一盆脏水,泼在红
花上。于是它顷刻就冻在路面上了。
两条红纸,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像它的两条手臂在舞动挣扎。
小汽车已经快开出胡同去了。她的目光追望着它,发现胡同的另一头,迎着
汽车走来了一列行人,一列三个人组成的横队。其中两个,抬着一架花圈,一架
全白的花圈。她一眼便看出,那三个人,都是北大荒返城知识青年。抬花圈的两
个穿着破旧的黄棉袄,另一个穿着同样破旧的黄大衣,一颗扣子也没扣。也可能
那大衣一颗扣子也没有了。他们都戴着兵团发的那种羊剪绒的棉帽子。
他们帽子上肩上落了厚厚的雪花。可以判断,他们抬着这架花圈已经走了很
久。
雪,依然纷纷扬扬地飘着。路面上的雪已半尺多厚。他们,在这条小胡同的
雪路上,踩出了第一行深深的足迹。他们的步子虽然迈得很大,但行进的速度却
很缓慢。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特殊,与其说那是一种悲哀,毋宁说是冷漠的。他
们的出现,使这条热闹了一小会儿又寂静下来的胡同,增添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气
氛。他们缓慢地,肃穆地,似悲哀实则冷漠地向前走着,走着,走着,仿佛踏着
一支无声的哀乐的节奏。
不可思议……
她想,城市就是这样地不可思议!一阵结婚的鞭炮声后,竞引出了一架缟素
的花圈!这便是城市的生活色彩,它将幸福和死亡随心所欲地同台公演!
缓缓行驶的小汽车继续往前开,不停的喇叭声催促那三个人让路。但他们似
乎压根儿没听见,仍然迈着那种缓慢的肃穆的步子往前走。车与人,终于相遇了。
车,不得不停下了。人,也不得不停下了。车与人僵持着。那三个人,毫无让路
的意思,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放下花圈,如同一组雕塑。
他们可能就会吵起来,甚至动手打起来。在大返城的日子里,她曾亲眼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