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哦。&rdo;这一层,我半点不知晓。这个家里的每个成员,都是这么多灾多难,就我迄今的阅历来说,已是最大的不幸了。
&ldo;听说十前年,他出了一次车祸‐‐在那次车祸中,他的眼睛瞎了。&rdo;
&ldo;啊,是吗?&rdo;
&ldo;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户人家做钟点工,我还是挺放心的。早前,我也在许多人家做过保姆,不过拿我的亲身体会来说,我认为郑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雇主了。我们这些打工的,主人为人正派,比什么都重要。&rdo;
这会儿我已经吃好了。田嫂收起毛线,匆忙收拾桌子。我主动请缨,但被她拒绝了。她手脚麻利地洗干净餐具,随后查看冰箱里的食物。她说她现在就要回市区,问我是否还需要什么东西。我说不需要了。她又去敲老王的房门,问他需要什么,回答是一瓶二锅头。她给汽车出租公司挂了一个电话,对方回复说半小时就到。
她又坐到椅子里,从挎包拿出毛线,趁着等车的空儿,接着编织。我们又多聊了片时。她自我介绍说,她是纺织厂的下岗工人,丈夫是罐头厂的维修工,他们有一个儿子,正在上初中。我问她知不知道郑先生是干什么的。她娓娓道来:郑先生的交亲,昔时是做地产生意的;郑先生的哥哥,又娶了一位富商的女儿为妻。郑家名声显赫,富甲一方。其它不说,单说遭周这片林木森森的树林,早年,郑老先生就花六千万买了下来,现在,风闻价值已超亿元。自父亲和哥哥故去后,郑先生继承了这一大笔遗产。郑先生对生意无甚兴趣,除了这片树林,他把所有的股票、证券、存款都委托银行理财打理。由是,这些年来,虽然他不事产业,但他的财产却成倍增长,财雄一省。我托腮听着,半小时后,出租车准时到来,她不得不停止了散谈。我们就在饭厅分了手,道了别。不多一会,外面传来马达启动的声音,汽车开走了。
我再一次穿过大厅,跨上楼梯,回至楼上。在一个房门开着的房间前,我收住步子,探身朝里瞅瞅。原来是书房。我踏足进去。足下是西班牙软木地板,人在上面行走安静至极。书房里的书很多,四个樟木大书橱都藏满了,上了锁。因为主人已经不需要它们了。里面收藏的大多是企业管理类的书籍,包括若干股票投资和期货交易理论丛书,有几本科幻小说,还有少许关于动植物的科学读物。
房间里弥漫着樟木特有的香气,是从那些终年锁着的书橱散发出来的,年复一年,日积月累,慢慢幽困成了这种浓郁的静香。这种郁香叫人一下就想起了,这是一个多么雅谧的地方。书桌上有一个寿山石笔筒,里面插着几支笔;旁边,是一座鸢鹰黄杨木雕;还有一台电脑。不消说,这个,主人也同样用不上了。墙上挂着两幅洛阳根书。显然,这是一个实干家的书房,不是平庸者附庸风雅的地方。对我来说,是一个不错的信号。它表明,别墅的主人有着与我截然不同的知识结构,涉猎的领域很睿智‐‐正是我想结识的那种智慧。既然我的工作要求我必须接触陌生人,我期盼是与另一种智慧、另一种心灵的人接触。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我都陪伴在病人旁侧。她醒来时,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我。对于我的到来,她没有显出什么大的反应。她静静地呆望我,目光有点儿迟滞,与其说与她的年纪有关,不如说与她的疾病有关。尽管这样,我还是向她自报了家门。我告诉她,我是新来的护理员,还告诉她,我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到的,谁带我来的。她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任何表示。或许在她眼里,我便如往日那些不断更迭的保姆,不足为怪。到了吃药的时间,我喂她吃了药。她看我一个钟点一个钟点地相伴左右,似乎很奇怪,枯陷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怯弱的亮光。这就是这张肌肉麻痹的脸上所能表达出来的全部东西。那个白昼,我们就这么安然相处。直至傍晚时分,田嫂赶回来给我们做了晚饭,我方离开她半个小时,去吃晚饭。饭罢,我立刻复陟楼上,并端去田嫂专门为她熬好的鲍鱼粥。晚上,仍然是我们两人一起度过。十点钟过后,我的病人睡着了,我才悄悄退出去,回到我自己的房间。
我的房间离老太太的很近,我的行李业已送到屋里了。我打开衣箱,把箱子里的衣服挂到壁橱里。壁橱并不大,我的衣物也不多,显得绰绰有余。我释然坐下来,把住室大体看了一遍,觉得它真是一个舒适安逸的小卧房。整个房间略显暖色调。床和梳妆台颜色淡雅,很洁净。有三扇朝南的窗户,可以看到绿叶葱葱的果园。一张秀巧的写字台,我坐到与它配套的椅子上试了试,高度非常合适。其他的陈设也很素雅,并不华贵。我觉得这里样样都甚合我意,我都不指望还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深夜到来,我却难以成眠。许是过于兴奋和忙碌,我忘却了疲顿。我终于踏上了新的征途。我有生第一次住在如此偏僻的别墅里,我躺在陌生的床上,这种离群索居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我回想了一下白日一天的经历。初来乍到,开端是良好的,没有发生什么叫我烦心的事情或者可怕的遭遇。从初步接触的几个人来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林医生谦和,田嫂善良,老王忠实可靠,同他们一块共事,我一定会一帆风顺的。再者,我的工作并不是太难。我曾暗自担忧,我不具备护理条件,没有资格,做不来此类工作。现在,这种担忧业经消除,我只考虑怎样才能履行好这个角色。倘若无甚意外,我肯定会在这里工作一段较长的时间了。我拥衾翻了个身,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树叶碰擦窗纱的嗦嗦声,我挡不住睡意,徐徐进入梦乡。
第五章
初到别墅的头两周,天气还是阴霾沉沉、霖雨霏霏的。未几,遂冬阳明媚、风和日丽起来。逢上朗朗晴日,我就可以出去散步了。
这些天来,我被一种全新的生活激励着,工作渐入佳境。一如林医生所说,我的病人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麻烦。我克尽己责,热情忘我地工作。我确信,我们相处得不错。由于老人自身的特殊原因,我不得不采取一种特殊的办法。每天,除了无微不致的照料,我对她是爱讲什么就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指望听到什么回答。老人的目光追随着我,我走到哪里,她的目光就跟到哪里。我觉得她不希望我离开她,用此,只要她醒着,我旦暮不离她的视线。只在她休憩的时候,我才干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我的工作主要负责对病体进行护理。但是,我也清楚,情感上的陪护有时候也很重要。只要我把握好尺度,不将事情弄得本末倒置,我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一天当中,有两个时间段,午休以及晚上九点以后,我可以拥有较长的闲暇时间。而午饭后作一次不远的林中漫步,又是我最钟爱的。
冬日午后的树林里,没有风,林间寂然无声,一片宁静。我在白石铺筑的小道上漫步,常常被四周毓秀醉人的美景所包围。林中古木参天,根深叶茂。在我们的意想里,冬季,总是绿草萎谢,树叶凋残,视野变得宽广开阔。这里则不然。这里草木怒生,深深密密,树种多得叫不出名字。亚热带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阳光、雨水、乃至海洋中吹来的大量水气,滋养着这块富饶的林地,使它一年四季都那么蓊郁芊绵、苍绿茂盛。在这样宁谧幽深的林子里徜徉,我的心境变得恬淡如水。我常常一个人在大自然中探幽揽胜,游目骋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树林纵深蔓延,我期望深入林子的中心,到难以穷尽的境界中去,然而我不能冒迷路的危险,只有沿着铺道迤逦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