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想到这些糟心事,卿如是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提笔道:先生可有问过送来今次这书的人,既然能得到崇文遗作的原本,想必知道一二真相。
帘后人影微动,须臾静默后,那人道,“问过,与你的回答倒是一致:家族渊源。好敷衍的四个字。然,我看得出,送书来我这里的贵人只是一位潜心修复遗作的文人,自称是机缘巧合得到此书,我便不会多问。”
卿如是不想为难他,只写道:既然您不愿多问,那可否将此人名姓告知于晚辈,或者,方便的话,为晚辈引见一番?由晚辈开口求证。
那人看完后竟笑了起来,认真道,“公子,你说你会背崇文遗作是家族渊源,摆明了其中复杂曲折,不可与人说道。我尊重你,便没有追问。但你要知道,那位贵人说家族渊源,定也是因为得到此书的原因复杂曲折,你两人若是见面,就须得坦诚相见,依我看,你二人都不愿意透露个中原委。你掂量一番若仍是坚持,我倒可以为你引见。”
卿如是一愣,反应片刻后赔罪:所言极是,晚辈唐突了。
她急于求得真相,所以没有考虑到自己是想要隐瞒自己所知的真相,来换取别人的消息,换句话说就是,她想要空手套白狼。而那贵人也和她一样的想法,隐瞒了他自己的秘密。
那么,他们若是见面,就等于明着挑破一切,届时她怎么可能说得清楚自己为何会默写对方那里才有的崇文遗作?无论是祖上渊源还是家族渊源,在对方那里都不算是解释。既然说不清楚,对方又凭什么要告诉她,那本遗作是哪儿来的。
卿如是轻叹一声,将写好的《论月》一文递过去。
附上便笺:听闻此书被盗,想必您无法与贵人交代,先生若有用得上的,青衫可将此书完整默出,届时先生再誊抄一遍归还于贵人,再慢慢追查遗作下落即可。唯有一个请求,望先生莫要将晚辈的字迹与化名告知那位贵人,万分感激。
“你放心,采沧畔的人,嘴是最严不过的。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泄露。”那人垂眸逐字逐句品赏文章,忽讶然惊呼,“修复完成的?不不,这、这莫非是原作?!你……?!天赐我也!你背下来的,竟是烧毁前的原本!!你究竟是何人?!”
意料之中,卿如是写道:祖上渊源。晚辈不惜透露这般才能,先生应当猜到,青衫是有所求的。
那人尚未平复迫切的心情,听闻她有求于自己,当即道,“你说。”
卿如是道:书斋里存放的崇文遗作晚辈都已看过,大多有错漏之处。但是那些书的修复者已在百年前落下“秦卿”二字,众人皆以为那些就是原本,晚辈再也无法纠正书中对错。现如今贵人送来的这本遗作尚未修复,还请先生按照晚辈所默出的文字誊抄,再交还给贵人,就说是先生您修复后的即可。晚辈不求名利,惟愿崇文原本得以流传。
“你、你的意思是,书斋里所有崇文的文章,你其实都能默出原作?不知何等家族渊源,留下你这么个奇才!莫非是崇文之后?史书中未曾记载崇文的子嗣啊。”那人不可思议地摇头,“若非我向来不信鬼神,便真要当你是崇文转世!”
卿如是道:先生答应了?
“答应,自然答应。你且放心,你的消息我半分不会泄露出去。我姓叶,单名渠,今日结识公子,不胜荣幸。我这名姓,也是许久不曾拿来用过了。不知这世间,谁还记得我。”
卿如是心生疑惑,她才来晟朝不久,自然没有听过。
语毕,正巧有人叩门,默然间,外边传来小厮的声音,“主人,倚寒公子已在茶室等候您多时了。”
卿如是自觉告辞,从后门离去。
叶渠整理了衣冠,与倚寒在茶室相见。
未等叶渠先开口,倚寒起身询问,“方才正堂里,有人说‘可解你燃眉之急’,你便连斗文会都不管顾了,与这人在后房待了整整一个时辰。这人是谁?那话是何意?我给你的书,又是如何不见的?”
第十一章穷得只剩才华
他连发三问,编借口的时间都不给人留。
叶渠啧声皱眉,“你莫急,此书丢失在采沧畔,我必然会为此负责。待我过几日完整默出来交还与你,你且先暗中查出窃贼,两不耽误。”
“不耽误?”倚寒微挑眉,“叶老辅佐女帝那时,可听说过月家有出仕之人?如你当年所见,月家人就是这般冥顽不灵,整整百年,月家宁不出仕也要死守‘天道’,在我们月家人眼里,女帝继位无异于颠覆天道,祸乱朝纲。”
叶渠默声,已明了他是何意。
“如今的皇帝便是看准我们月家忠心,斩女帝,清君侧,守天道。可若教他知道,月家中有我这么一号人物,不仅能找到百年前的崇文遗作,还将其私藏,甚至寻了您这位早该被灭的女帝辅臣一同修复此作……”
倚寒浅抿了口茶,眉间微蹙,“那我该是什么后果?月家又会是什么后果?叶老您上了年纪,看不清楚其中弯绕了不成?”
《论月》失窃一事若只是小盗贼得了风声,贪财牟利倒也罢了。若是月家政敌刻意为之,那便是要将此书呈上去交给皇帝过目,明明白白地交代是月家人私藏的。
届时月家如何说得清楚?
百姓的言论和思想可以自由,但忠心之人必须永远忠心,否则对如今的帝王来说,那就是背叛。跟着皇帝推翻女帝政权的月家,怎么能背叛九五之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