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李正天摇了摇头,“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不让我查了?我现在走就是做贼心虚,不是我的错也是我的错了。”
“你就别往枪口上撞了!”张大超打断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逮着这个机会要搞你你有脾气?再说了,包皮匠当着你的面跳楼了,那这回是谁?领导心里肯定也犯嘀咕,所以换一拨人查也是情理之中嘛。”
李正天沉默了,他明知道这是郭博英在针对他,却没办法反抗。因为人家每句话都说在理上,然后把你弄得没地方说理,这就是领导的艺术吧。
“姜力呢?”他问道。
“姜力正准备汇报呢,他今晚准备和郭博英死磕了。其实这案子责任最大的就是姜力,如果上面怪罪下来,第一个倒霉的是他。”张大超摇头叹气,“最操蛋的是昨天开会你们还为这个案子吵了半天,给领导加深印象,结果今天就他妈出事了。我觉得就跟设计好了似的!”
“设计好的?”李正天看着张大超,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展杰裹着军大衣,坐在便利店的高脚凳上,面前摆着一桶吃完的泡面、几个紫菜饭团和一堆饭团的塑料包装纸。他这个样子引来客人们异样的目光,他却毫不在意,拆开一个饭团一口塞进嘴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那栋看起来像写字楼的商住公寓。
白静就住在这栋楼三层第四个窗户里,窗户上挂着少儿心理辅导的招牌,是景樱的办公室兼住所。刚才他围着这栋大厦上下绕了两遍,确定无论从外面还是从地下车库上来,都要到大堂中间的电梯厅坐电梯。而他所在的便利店,是监视电梯厅最好的位置。
他不认为坐在这里就能抓住白蒙,他只是在等下饵的机会。他相信白蒙一定会露面。如果像李正天推测的那样,白蒙参与了绑架,甚至亲手杀了奚莉莉,那么他就是白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一定会来接走白静的。
只要抓到白蒙一切谜团就全都解开了。但可笑的是,领导就在这个节骨眼换掉了最有可能抓到白蒙的李正天,换了一帮条文背得滚瓜烂熟却什么都干不了的草包来查案,还要对李正天进行内部调查。为了赢得所谓的办公室斗争,郭博英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了。
是啊,这个案子对郭博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无数个杀人案中的一个罢了,能破固然好,也能算自己的成绩;破不了也没关系,肯定很多人争着抢着替他背锅。而且就算是背锅,最大的锅也要扣在对这个案子最负责、最用心的李正天头上了。
展杰摇摇头,他忽然想回家睡觉了。反正明天李正天也要停职调查了,他肯定也得撤,何必还给那些专门来整他们的混蛋们做嫁衣呢。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可疑的身影溜进大堂。
展杰走进大堂的时候,一个二十岁左右、脸皴得通红的小保安立刻过来阻拦他。展杰掏出警官证,快步走到电梯门前,看到电梯停靠在三层。他回头看到这个小保安还跟在旁边,正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像一条可怜的小黄狗。
展杰忽然想起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饶了白蒙,而是饶了这个小保安。如果今晚平安无事,他也许就能在这里继续安安稳稳地工作十年二十年,娶妻生子,成为这个操蛋城市里的一个细胞。等他被这座城市吸干了精血,就像人身上的死皮一样,和四十年后的自己,还有其他人,被扫进簸箕。
而一旦今晚出了事,无论什么事,跟他有没有关系,他都会被开除,理由甚至可以是和公司犯冲。然后他所期盼的一切都会消失,他也许会灰头土脸回到老家,虽然年后他一样可能回到老家。但是这样一来,展杰就成了亲手扼杀他和这个操蛋城市因缘的凶手。
展杰终于理解了警校流传几十年的名言:警察就是城市的白细胞。的确,他吞噬着病毒,但也会误伤其他无辜的细胞。
但他毕竟是警察,所以在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他掏出了手枪。
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原本漆黑一片的走廊忽然亮起微弱的灯光,电梯门徐徐打开,电梯里却没有人。接着电梯门关上,走廊又重新归于黑暗。这时一道人影掠过黑暗,接着走廊深处传出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一扇门缓缓打开,里面透出微光。
“谁?”一个女声问道。
“您的外卖。”一个男人回答道。
“我们没点外卖。”
“对不起,我说错了,是快递。”男人压低了嗓子问道,“白静住这吗?”
“对。”
“这是她的快递。”男人的声音有点急促,把一个纸袋顺着门缝塞进去,转身走了。
门在男人身后关上,走廊里的灯被震亮。他穿着一件红色羽绒服,外面套着反光背心,戴着头盔。他走到电梯前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楼梯间。在他关上防火门的一刹那,灯又熄灭了。
半分钟后,黑影中走出一个人影,他咳嗽了一声,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这个人正是展杰。展杰走到男人送快递的门外,敲了敲门。
门再次缓缓打开。
“谁?”还是那个女声。
“警察。”展杰把警官证塞了进去。
嫩绿色调的客厅里,展杰坐在墙边的懒人沙发上。对面的小女孩从他进来盯着他看,但是眼神迷离涣散,他知道她就是白静。景樱给他端来了咖啡,然后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也直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