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
此话一出,下面立刻像是炸开了锅,工匠们虽然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但这么多人再小声嘀咕都显得吵闹。工匠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从领主老爷的人的嘴巴里听见了“工钱”这个词,有的还忍不住掏掏耳朵拍拍脑袋,怀疑自己干活干得昏了头。
劳伦斯耐心地等他们安静下来,又有人期期艾艾地问他:“真、真给工钱啊?”
劳伦斯笑:“那当然了,大家辛苦这么久,领主老爷那么仁善的人,怎么会让大家做白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的可信度,他还把自己坐着的箱子打开给大家看了一眼,里头装着满满当当叫人看了喘不上气的银币。
空气在金钱光辉的照耀下瞬间安静,只能听见工匠们骤然粗重的急促呼吸。
劳伦斯把箱子合上坐回去,见没人再提问,就主动挑起了大家最关心又不敢问的问题,“那我讲讲工钱怎么算吧。”
他说着拿出一块大号的木板,那上面钉着他提前画好的图表,“这次的工钱以小组为单位,按劳计算。大家可以看这个表,竖着的第一列写的就是分组,比如皮匠里的裁皮组缝合组这样,跟在后面的第二列是每个组有哪些人,这个名单按照你们当时报给菲洛比的名单记录。”
“然后横着的这两个条目分别是各个组的工作时长和计件数,这两样是工钱计算的两个标准,各自占据你们工钱比例的一半。”劳伦斯教工匠们怎么看表格,“你们找到自己的名字自己在哪个组,再横着去看,就是你们组工作了多久干了多少活。”
工钱的档次衡量是同工种的横向比较决定的,大家都是干一样的活,干得多拿得多,干得少拿得少,谁也不能说什么。
考虑到财不露白和安全问题,给工匠们看的表格上没有标每个档次的工钱究竟是多少,劳伦斯只说等会大家排好队一个个单独发工钱,大家拿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要不要嚷嚷出去,叫别人知道了出了事情,也是他们自己担着责任。
为了方便运输携带以及清点发放,工钱统一换算成了银币单位——能换算到银币也证明这次不仅发工钱,工钱给得还相当良心,良心到工匠们怀里揣着银币都觉得这钱烫得慌,像是他们占了领主老爷的便宜,下一秒就要管事们翻脸抢回去似的。
他们一边这样惴惴不安,一边感觉心里头被这钱捂得又暖和又熨帖,绷紧了面皮又止不住地脸上的每个皱纹皴裂里都往外笑,脚下轻飘飘地像是还在梦里。
劳伦斯把清空了的空箱子关上,看着下头一个个只知道咧嘴傻笑的工匠,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再说废话你们也听不进去,就都快点回家去吧。”
“领主老爷说了,今年都不容易,送岁让大家过得好点。”
这次外来引资的顺利也离不开这些工匠任劳任怨地埋头苦干。菲洛比每天盯着他们监工,对他们有多辛苦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会在对劳伦斯例行提交汇总报告的时候多提了几句,想给他们多少争取点工钱。
跟展销会上赚进来的相比,给工匠们发点工钱真的不算个事,劳伦斯对菲洛比提交的工钱预算没什么意见,拿去给管钱的道顿看道顿也觉得发点钱给人卖个好挺不错的,把马儿喂饱了下次才好接着叫马儿跑不是。
道顿还顺口向劳伦斯夸了几句菲洛比考虑周到,交上来的汇总表格也做得不错,格式规整字迹清晰,数字计算也很准确,等加工厂那边收尾之后要是没什么事就借给他们财务部门用几天,他们这些日子忙着归账统计展销会的收支,正是缺人的时候。
劳伦斯当时很爽快地就应了,但等他自己回去写给路西恩的汇报时,越琢磨越发现这个事情有哪里不对。
加工厂……是、是领主老爷的私产……吧?
而菲洛比——
菲洛比是郡政府的官员啊。
呆滞jpg
在更加深入思考这件事会造成的影响之前,劳伦斯忏悔了自己第一反应居然是“那加工厂还能不能写到他们的年终总结里”。
所以说年纪轻轻当什么社畜,加班加得都要莫得人性了。
唉,主要还是这年头没哪个贵族老爷跟路西恩似的公私分明,自己的钱左右倒手都要自己给自己写切结文书,导致他们这些干活的没能及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给路西恩当私产管事当得还挺有成就感。
劳伦斯花了点时间在这件事上,先口头教训了菲洛比一通,再利索地对路西恩承认自己粗心大意没发现问题的错误,好在这个错误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没有损失那这件事在路西恩那里就不是什么大事,劳伦斯认错的同时还不忘夸一夸菲洛比勤勤恳恳把这活儿干得不错,给下属争取点印象分。
对路西恩的脾气劳伦斯已经摸出点经验了,活儿干得好路西恩的脾气就好,出点什么岔子也就是被口头上念叨几句,这时候别去试图跟路西恩争辩解释什么,低头听着是是是好好好我们以后一定注意,走个流程让这个错揭过去,路西恩才好借着台阶顺下去,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劳伦斯掌握并灵活运用了路西恩的顺毛法,不仅能够把加工厂写进了自己和菲洛比的年终总结里,从路西恩嘴里探听出一点对加工厂后续发展的想法,整理整理扩充了明年的工作展望,还成功地借此给工匠们争取到了比菲洛比计划里更丰厚的工钱,安抚下他们因为强行征召和高强度工作而产生的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