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日本人吗?”恺撒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橘政宗。
橘政宗的鼻梁挺直眼睛深陷,面部线条如刀割般清晰,跟一般日本老人有些区别,可他又拥有纯粹的东亚黑色眼瞳,一举一动都带着浓厚的日本味。
“我来日本很多年了,很多人都看不出我还有他国的血统,加图索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橘政宗露出玩味的笑意。
“口音,你会区分硬颚音和软腭音,这是典型的俄国发音。”恺撒说。
很多人抨击恺撒时都会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可这些人里也没办法否认这位纨绔子弟在方方面面都很优秀,这除了天分,也得益于加图索家的精英式教育,恺撒会说全部的欧洲主流语言,任何一个国家的发音方式他都能轻松分辨。
在座的家主中就连源稚生也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其他家主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投降的时候,留在中国的日本人还有两百八十万之多,他们中有些是不愿回国的技术人员,有些则是跟随军队来的日侨,还有些甚至加入了共产党或者国民党,以及一些商人和普通平民家眷。”橘政宗的眼神中仿佛笼上了一层久远的迷雾,那是一个老人对时代的回忆。
“你就是其中之一?”恺撒问。
“不,我是他们的后代,我的妈妈是日本关东军的家眷,投降败退的时候,父亲并没有来接走她,当时东北的中国百姓相当排挤这些被迫留下来的日本人,好在她容貌不错,最后委身于进入东北的苏联远东军军官。”橘政宗说,“我的身上留着一半的俄国血统,小时候就在俄国长大,直到90年代才有机会回到日本,我觉得日本是我的故乡。”
橘政宗承认的倒也坦荡,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意思,如果一个人过去的生活并不美好,不愿对身边的人提及是很正常的事。唯一的问题是他来自苏联,这让恺撒不得不想到那艘前苏联的破冰船,90年代恰好就是这件事的发生点。
水很快就煮沸了,橘政宗提起铁壶,把沸水倒进茶碗中,再把水倒掉。这是茶道中的程序,第一道热水只是用来加热茶碗。
不像多数茶叶那般需要热水,橘政宗又和恺撒聊了一些有关学院的事,他才用木茶勺挑出两勺玉露,这些茶叶又细又软,仅需要60度左右的水温来冲泡即可,对习惯中国茶的人来说,可能并不容易习惯。
橘政宗抽出腰间金色的古帛纱垫着茶碗,在手中轻轻旋转,把有竹雀花纹的一面朝向三人组,弯腰奉茶。
这个时候首先接过这杯茶的人应当是恺撒,他是卡塞尔小组的队长,领袖当然有第一个站出来面对礼节的义务,但接茶的人却变成了路明菲,她拿起自己面前的金色古帛纱,弯腰神色不动地接过茶碗,也用古帛纱垫着,在掌心顺时针旋转两次,把花纹对着橘政宗。饮茶之后,她低头欣赏着茶碗的花纹,露出赞叹的神色。
日本人喜欢用各种道来把自己手中为数不多的玩意儿包装成高大上的东西,什么剑道合气道花道茶道,如果你不懂,他们就会鄙夷地说你这个人水平不过尔尔。由此茶道在日本文化中地位甚高,橘政宗这一手好比是无声的进攻,考验的就是卡塞尔本部的专员们懂不懂文化礼数。
三人组中最了解日本的只有路明菲,她没有刻意研究过日本茶道,但是在各种动漫的熏染下略有耳闻,刚刚恺撒面对这杯茶陡然察觉了其中的深意,面不改色的在桌子下面轻轻碰了一下路明菲以示求救。路明菲瞬间反应过来,拿着记忆里动漫美少女们品茶道的印象就去接茶。这样虽然会有不分主次之嫌,不过日本分部的人并不知道三人中谁才是真正的老大,相比起在礼节上失礼,还是这样应付过去更好。
恺撒和楚子航目不斜视,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路明菲的一举一动,默默记住,对方想用茶道礼节来进攻,那么他们就得用茶道礼节来破,这是社团领袖对社团领袖。
橘政宗又向楚子航和恺撒奉茶,前有路明菲做表率,他们两个自然把茶道的应付方式熟记在心,毫无纰漏。
“煮茶算是我为数不多的特长,贵客来访,聊表敬意。不耽误大家宝贵的时间了,我和风魔先生。犬山君先告辞,学院的事务由稚生全权支持,樱井女士和龙马君负责后勤统筹。”橘政宗起身告辞,“希望诸位在日本的日子里开心,任务也顺利。”
三人组座的笔直,就连楚子航也一起面带淡淡微笑目送大佬们远去,最后露台上只留下了源稚生,这位他们最熟悉的源家家主。
“感觉如何?”源稚生问。
“茶还不错,就是有点烫。”路明菲说。
“不……我是说你们对日本分部的印象。”源稚生差点只被路明菲一句话就给打败了,说真的他的脑回路很难跟得上这些来自卡塞尔的神经病们。
“我原本以为蛇岐八家会是八个形销骨立的老爷子,鼻孔里喷着一阵阵阴气,和我们见面的时候会二话不说上来动手打一架,事后扭着脖子笑笑说年轻人不错嘛这样的。”恺撒扭头看了一眼家主们消失的长道,以免不小心被听到背后嚼舌头,“实际上都是不普通的普通人。”
“不普通的普通人?”源稚生品位着这句奇怪的描述。
“嗯。”恺撒点点头,“他们身居高位,坐在全日本黑道最顶层的位置上,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和巨额的财富,但他们也会隐瞒不想说的事情,跟你开点合时宜的玩笑,而非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大师。我很喜欢这样,与之相比我家里那些人就很独特,独特到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与他类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