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文,够打半斗酒,也够谢蓬莱好几天的花销。谁让锦王要吃的席面都是沙海最贵的。心疼归心疼,但锦王也从不薄待她。藤纸送来好几刀,李廷圭的墨也硬塞给了自己。
而赵宜芳来找谢蓬莱吃饭叙事已成常态。用她的话说,“心仪谢师才赋,本想奏请皇帝让你入王府做我的长史,但又不舍沙海百姓少了个好父母官。权衡再三,那就请谢师每日抽出个把时辰教导政务。”谢蓬莱听得清楚:要是不陪着锦王吃吃喝喝、逛逛玩玩、写写画画,她就将这七品官帽给自个儿摘了。
不过赵宜芳也不时需要她出个主意。
“北夏那边让朝廷给个了断。说蛮关那事儿就算是马贼作为,那也是我朝的马贼。”赵宜芳和谢蓬莱走在大街上聊着,“皇帝也以为内患平息才是紧要。”
可马贼为患边境数十年,派系诸多,行居不定,真要派人去剿匪也不容易。赵宜芳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谢师以为呢?”
“要看殿下要什么。”她总是这两面不粘锅的回答,眼神却滤过了赵宜芳的杂念直抵心中,“您要兵马粮饷,还是要北夏平怒?”
赵宜芳无奈地笑了,“谢师好生狡黠。”谢蓬莱的眼光却落在街边果子铺子上。她想着要买多少梨条,几许胶枣,配上狮子糖则更好。花娘吃药时可以去苦味。
“去瞧瞧吧。”赵宜芳拉她胳膊到了果子铺前,见谢蓬莱绕着铺子走了两圈,再大包小包买了四五种后脸色一暖,“这些太多,都吃不了。”
“吃得了。”谢蓬莱忙着付钱给老板,喜气洋洋地提着吃食,“花娘就爱吃这些小玩意。”
赵宜芳愣了下,“花娘?”
“是我老友。”谢蓬莱淡然一笑,“她久居延州,来沙海走亲戚些日子。”瞧着锦王脸色不善,她想了想,“您要来点什么果子?”
赵宜芳盯着她手里的玩意儿,“不用。”看饱了。
九月十二是白芷冥诞。卢尽花脸色不会好,心情也会低落难过。谢蓬莱和锦王道别后就去李家铁匠铺子,和正忙着燕云汉及山翠打过招呼后直奔后院落。
果然,大门锁死,外面关着一筹莫展的李素月,还有捧着药坛一脸莫名的云白鹭。
年年这日子她都没在沙海。这是头一遭撞上,卢尽花躺在床上盖住了脸,忍不住时又连续咳嗽起来。云白鹭喟了声,“我都没给我娘送过汤药,这位主儿本姑娘伺候不动了。”
卢尽花撵她时差点推了她人仰马翻,云白鹭将汤碗放在谢蓬莱手上,“谢师来得巧,您官儿大嘴甜,想必比徒弟管用。”
李素月眼神复杂地看了眼云白鹭,“你闭嘴。”
云白鹭本要赶着去给白芷上坟,在卢尽花这吃了闭门羹本就心里不痛快,被月娘一瞪眼后心更是一坠。她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了李家。
谢蓬莱看着她背影,轻声对月娘道,“她心里也不好受。”
李素月怔了下,“我陪她去吧。”
只剩谢蓬莱一人对着房门,想了想她还是敲了下门,“花娘,我请你去花巷瓦舍吃酒如何?近来有一出戏很受欢迎,叫‘定策蛮关’。”
果然,房门马上被拉开,卢尽花赤脚披发,漂亮的双眼通红,配上她的深目高鼻就更像西域女子。
“唱我的陈年旧事作甚?”蛮关定策唱的就是卢尽花当年随着白芷攻下此地后,决意轻骑打伏北夏大将李延宙一事。“弯弓射夏王,挥刃斩李郎”,说的就是这次战役的结局。
谢蓬莱懂卢尽花,也从不挑破她心事。再将手里几包吃食提得高高,哄孩童般,“前天你说过想吃的,我都买到了。”
第29章
冷冰冰了两年的帅府内外忙了起来。云白鹭本不想打那儿经过,但去城外给母亲上香还是走帅府前的道儿更方便。她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抬着木料石头,特意上前问了声。得知这里要变三州安抚使行辕后就收了声——她娘房里还藏着五十两救急银子没偷出来呢。
到城门口时李素月追上了她,“晓得你要打西门出,我买了些果子和酒肉。”再看云白鹭,两手空空,哪里像祭奠的样子?
“我娘不作兴这些俗礼。”云白鹭拍拍手,“不过你买了,我就陪我娘吃好喝好。”月娘的到来让她心情好了些。出城门往西南五里路是个小山包,漫山都种着低矮的楸树。
云白鹭背着手默然走了会儿路,“我娘说生当为楸树,”回头看着李素月笑,“楸树有花无果,插扦即可生活。命数有千百年,树长可达十余丈。她是希望我活得机灵韧性些吧。”
李素月站在路间前后眺望,“就是不晓得为什么要选这里。”
沙海里的大户人家都不愿意在西面山包寻墓地,白家高门大族,按往常规矩都会将棺椁运入芒山祖坟安葬。她们脚下的地界不过是沙海寻常百姓的葬地。
这是白芷死前再三坚持的,甚至对云白鹭道,“要是给我葬到了别地,我到了下面也不认你这个女儿。”所以当云放江矫嘱时,云白鹭激亢反对下他才遂了母亲的遗愿。
李素月的提问让云白鹭闷了声,两人行至山顶向西眺望,秋风呜咽下楸树梭梭作响。“你知道西边是哪里?”
“是甘州回鹘,再往西就是归义军的沙州和瓜州。再往西……”可能是卢尽花生父的老家,也许是高昌,也许是格拉罕。“白将军是想对着西边?”她若有所动,问云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