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长兄燕赵歌和长公主就成了差辈的姨表亲。
燕宁盛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对不对,大哥的生母还和当今太皇太后是同宗的姐妹呢,可千万不能这么论。
等那个所谓的“侄儿”,司鉴杨顶了司传铄的位置来一起守着,燕宁盛悄悄侧过身抹了抹额上的汗。
在账里写信的燕赵歌自然不知道燕宁盛在想些什么,就算她知道了最多也不过莞尔一笑。最不能论的就是天家的辈分,姐妹姑侄共侍皇帝的比比皆是,不说远的,仁宗皇帝时后宫里还有姑侄前后脚怀胎生子的,可惜孩子没有保住。
她在写给长公主的信。
以河东如今的局势,三百羽林卫是远远不够的,如果都尉的话属实,三百羽林卫压不住河东官吏与豪强的反弹,尤其是这豪强里是二十三家的开国功臣。按大晋律法,各级爵位皆有定制,允许有私兵,尽管只能装备棉甲和半石弓,手持的兵械也只有铁质刀剑,精炼过刀剑和枪戟一律不能私藏。但各个郡国的兵械从来都是三年一换新,看武库里锈迹,里面的兵械少说有五年了,如果河东郡尉再报一些兵械损坏的记录上去,新发下来的兵械去哪儿了?
除了落在河东豪强手里,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况且各地的勋贵都有私藏兵械的风气,尤其是大晋讲究“侍死如奉生”,许多领过兵的将领都想着藏一些兵器死后带到墓里去,到地下去好接着带病打仗。能得封开国公的勋贵,会弄不到些许精炼过的兵械吗?会弄不到上好的皮甲甚至铁甲吗?
只要能武装出一百人的带甲步兵,羽林卫都会在这里碰个钉子。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她要给长公主写信,调剩下的七百羽林卫过来,既是为了防止河东豪强狗急跳墙,也是为了如果事情不可挽回,能以最快速度镇压河东。
燕赵歌一边想一边写,刚在烛火上烤干墨迹,就听到了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咏月,你命人寻我?”
赵国侯世子抬脚迈了进来,后头跟着负责守门的燕宁盛,他和燕赵歌对视了一眼,给了燕赵歌一个我尽力了的眼神,就行礼退了出去。
燕赵歌哑然失笑。
他这个表兄哪里都好,唯有一点,经常公私不分,惹人说闲话。赵国侯世子的年纪比燕岚还小几岁,燕岚能在北地征战,赵国侯世子却带着中郎将的官职在家赋闲,就可见一斑。连去北地战场上捞功绩,赵国侯都是优先考虑了自己的次子,而不是长子,虽然也有燕赵歌推荐的原因,但若是能用的话,赵国侯怎会忍心让自己的长子在家里混沌度日呢?
长公主都和燕赵歌抱怨过宗亲里能用的人少之又少,秦王系不肯出仕,蜀王系又好不容易才丢到北地去,剩下的宗亲里有才华也不是没有,但年岁都太小了。驸马都尉负责守卫未央宫,如此重要的职位却只能由代宗皇帝的驸马来担任,长公主还不太熟悉这位驸马,邯郸侯得封之前,长公主一直对于未央宫守卫有些忐忑,也动过让赵国侯世子任此职的想法,最终还是作罢了。
惯于将私情凌驾于公事之上的人,谁敢重用?
燕赵歌看着赵国侯世子走进来,微微叹了口气。
以燕赵两家的关系,其实用不着通传,甚至燕赵歌去赵国侯府的时候递个帖子就进去了,连提前问一声都不用。眼下这情况也是,赵国侯世子进来就进来了,但旁人看来的话,难免会觉得赵国侯世子有些不知礼数了。
燕赵歌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提醒赵国侯世子一声的想法。
若是还有救,赵国侯早就按着他这个长子改了,也不会到如今还是这么个性子,燕赵歌没道理去做这个恶人。
“河东库房情况如何?”燕赵歌一边收起写好的信,一边问道。
“一塌糊涂。”赵国侯世子道:“处处都是亏空,账上的数字也不对,我虽然不懂算账,但是连着三年的数字都是一样的,我还是看得明白的。武库的兵械不仅数量对不上,连型号也不对,兵部每一批下发的兵械皮甲上都有标识和纪年,武库里的兵械没有。”
燕赵歌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这三年的兵械,都没有入库。”
“不仅仅是没入库,换下来的兵械按道理来说要交回兵部融了重铸,但东西都没有入库,又怎么交回兵部?交回兵部的到底是什么很难说。况且武库里的不少兵械符合兵部的标准,但是唯独没有标识。”赵国侯世子用指头按了按隆起的眉头,道:“兵械上要铸有标识的规矩是从代宗皇帝永昌十四年开始的,再之前的兵械也都没有标记。”
河东豪强是没有能力铸造兵械的,就算能铸造也不能锻铁。这也就是说,武库里这些兵械,是永昌十四年之前的东西。
“没有标记和纪年还被兵部接收了的话,兵部的人也在从中牟利,官职还不小,不然是瞒不住的。”燕赵歌一时间只觉得头痛的厉害。
粮仓亏空的事还没弄明白,又扯出来了倒卖兵械的大案。
一时半会儿弄不清,干脆就放下。
“表哥,烦请您帮我走一趟河东衙门。”燕赵歌道:“我想试一下河东的水到底有多深。”
赵国侯世子先是一愣,立刻就明白了燕赵歌的意思。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现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