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数十双小豆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尊容——
一棵盘根错节、布满青苔的老槐树。
笔直又沉默的设定,倒是和何山本来的性格很像。
早知道有“一大早被拉来变树”的一天,当年就不会在摧毁系统还是悉心守护之间摇摆不定了,何山心道。
草率了。
小树精们道过早,便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爷爷,散步吗?”
“爷爷,讲故事吗?”
“爷爷!”“爷爷!”“爷爷!”
何山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他总觉得这些小东西不应该是槐树,应该是葫芦。
不然怎么这么能喊爷爷?
小树精们不等“爷爷”回复,就七手八脚地抬起他的树根,将他往某个方向架,何山一脸冷漠地被托起,一脸冷漠地在空中颠簸,然后——
哐当。
又一脸冷漠地被摔回地上。
老树不经折腾,如此一摔,被摔掉了不少细枝败叶,扑簌之声在耳边久久回荡。
何山掀起眼皮,仔细分辨落叶声中混杂的声音。
“爷爷、爷爷”的呼喊声听不到了,小树精忙于装树,林子里陡然安静了许多。
于是,不属于这片林子的声音便显得尤为刺耳。
那是一串脚步声。
何山见过这个人,就在进翰白宗的第一天,他扮兔公子的时候。
那个戴着空白面具的翰白宗弟子又出现了。
来人左手按着面具,右手拖着根小苗,小苗根部朝天,还在像八爪鱼一样扭动挣扎,可惜拖树的人手很稳,步履也很轻松。
她先是望见了何山,转眼又看见了后边本该栽着古树的巨坑,轻轻“嚯”了一声。
来人伸出一根手指在何山与坑之间来回一指。
“劳驾,您也是能动的?”
这话何山没法接。
这人也太像来砸场子的了。
“来砸场子”的方某人摸了摸面具的鼻子:她明白了,这翰白宗里边就没几样正经东西,连树都填了一肚子坏水;她刚走进这片林子,就被手里这个小东西使坏绊了一脚,她无奈之余,反手将其就地正法。
仙友们,她做得对吗?
方雀仰起头,一圈一圈转着左手手腕,骨节间发出的脆响在幽深的树林里层层回荡。
老前辈,我来给您看手相了!
何山从那对黑漆漆的面具孔洞中,看出了两道名为“想砍树”的光。
方雀松开拖树枝的右手,被正法的小树精立刻弹起冲向树林深处,一路连滚带爬,引得尘沙漫天。
方雀抬手在口鼻前扇了扇,扇过风的手自然抚在古槐树干上。
一阵电流迅速爬过何山的四肢百骸。
方雀:这哪里算是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