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托一把把她的脸给推了出去,她现下满脑子都是宫里的规矩,哪里有空管这些闲事,于是不满意地冷着脸道:“不成!我有自个儿的事要忙!”
忒邻知道托托一旦自私起来完全是个孩子模样,只得碰了一鼻子灰回过身去替她收拾提子的籽,这个时候,分明刚刚来送过茶果的小斋子突然又来了。
托托正思虑着,小斋子进来道:“这几日督主忙,顾不上家里,过些日子理应当自会差使人来教您宫里的规矩。只是小斋子想着自个儿也是进过宫的,万一夫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小斋子随叫随到。”
或许这小太监也就只图个主子记得下回能赏个好,可是不谙这你来我往的托托实在是太过于吃这一套了。
听完小斋子的寥寥几句话后,托托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忒邻,夸张地说,她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
再转头,托托已经一脸亲切而感动的微笑朝小斋子问道:“小斋子,我问你,你可和什么人结怨没有?”
一听这话,小斋子便知道忒邻已经与托托说了,也就斟酌了一会儿,摇头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厨房里的也没有?”托托拿出了知心姐姐的做派。
小斋子赔着笑答道:“奴才打小便□□爹教训,后来又跟了督主,他们都叮嘱过小斋子不少话的。小斋子哪里有得罪人的机会呢!”
托托竟也不刨根问底,到这里就收了尾。小斋子心下不知为何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是了,这位女主子就算先前救过他一命那又如何,也不是那么神通广大的,何况他又只是个小太监,哪儿会有人费那么大劲帮他呢。
小斋子刚要倒退,却听到面前的托托突然问了下一句话。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突兀,她问:“你说是猫偷吃了你的饭。厨房那边为了防耗子,应当养着些野猫吧。”
“不错。”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小斋子仍旧乖巧地低下头去回答。
“几只?”托托漫不经心地捏了提子塞进嘴里。
“回夫人,”小斋子规矩地答道,“有六只。”
“还真不少。”托托继而朝小斋子摆摆手,“你退下吧。宫里的规矩,下回我会问你。”
等到小斋子退出去合上门,忒邻已经知道托托要动手,因此有些得意地装模作样在她身边像个侍女般的行个礼:“请吩咐吧,夫人。”
托托抬手从舌尖取出籽来,光影之中她的笑容加深变为锯齿纹路的刀来。
她就这么笑着道:“给我买些喂猫的口粮过来吧。”
话说那一夜,在外边打算睡下的奴才走三三斋的主房外边经过,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以为是小偷,于是贸然从窗缝里往里看。
结果,他看到那断了双腿的女真女人正趴在床上,她穿着水粉色的睡袍的嵴背上密密麻麻停满了灰褐色的麻雀,正一个个嘴里衔着提子。而她周围的床铺上则聚拢着六、七只肥大的猫咪,一听见声响,人、猫与鸟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眼睛里都放着诡异的光。
不过那个下人很快就被从身后打晕了。忒邻叹了一口气,一边估摸着这人明天醒来会以为自己做了场噩梦,一边腹诽她的那位好朋友、好主子什么时候能学着谨慎当心一点。
就在隔天晌午,厨房里的老妈子被忒邻客客气气地领着进了三三斋。
她先前也有见过一面那位女真来的夫人,长得是端正的,只可惜身子残了。但也正好与纪公公配成一对。
那老妈子刚进门就恭恭敬敬行了一道礼,却久久地没等到对方让起来。只听一声轻响,托托忽地往地上抛了两只调羹。
那调羹一只是铜的、一只是木的,平日府里的下人分例粥都是从大锅里取,小斋子自从那一回之后就再也不吃单份的饭菜了,但这大家都喝的粥却还是惯例都要饮的。而且,分别给每个人的加糖或加盐也是由老妈子一手操办。
托托的声音是柔的,也是软的,听起来甚至满是笑意,可是字句却又露着凶光。
她说:“你好大的胆子。”
那铜调羹上没有下毒,但那木调羹上却下了毒,在给小斋子的粥加料的时候只要换一下勺子在他碗里搅一搅,便能轻而易举下毒。
而今天忒邻也已经从那老妈子屋子里寻到了剩余的□□。忒邻与托托都对汉人用药没什么了解,因此从那□□中也辨别不出什么。只是拿到那放药的瓶子的时候,托托看着瓶身的花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个花纹,我见过……”托托左右摆弄着自言自语道。
“什么?”忒邻也翻看了两下,对那波浪纹像蜥蜴一样蜿蜒的图案没什么感觉,“就是汉人常用的花纹吧?”
“不。我刚醒来的时候,在我坐的那架马车里见过……”托托歪着头说,“是皇家的花纹呢。”
面对那两把调羹,那老妈子已经慌了阵脚,跪地便却想要佯装不知来否认。听这个时候,托托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知道你何时下毒又是在何处下毒的吗?”
托托骤然趴倒在椅子上压低身体想要把脸离她更近,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悬在那老妈子跟前摇摆着甚是可怕。
她根本就没打算给她辩解的机会,因为她已经认定了这毒就是她下的。
这一回托托也不需要她回答,在老妈子刚说出“真的不是老奴干的”的前半句时便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