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她今年因是可以同别的姑娘一样,接受别家邀约的。可话虽如此,谁敢将花笺子投到她处呀,那可不是自寻死路么?如此这般,这个平日里最忙的佳人,反倒落了个清闲。
“姑娘,打听清楚了,羡王爷是往南边方向去了。”
阁楼顶上门窗洞开,清风徐来,撩起一室雪蓝帷幔。翡翠屏风前,沈清欢独自一人坐在矮桌旁,执一枚白子对着上头那方焦灼棋局思索。今日无需上台表演,她便随意披了件月白罩衫,几缕散落的碎发由木兰花簪挽起,粉黛褪去却不减风姿。
“南方?”
桌上的黑白子已然陷入死斗,一时间难辨输赢。她微蹙着眉,敲着手中的白子,望着窗外渐圆的月思量起来。窗前风铃叮当作响,似她心绪纷乱不定。
月白衣裙慌忙站起,一个不小心撞落棋盒,黑白子混乱散落一地。她顾不得收拾,疾步来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几个字。小丫鬟心下了然,将阁楼外头好生将养着的鸽子取来,恭敬地递到沈清欢手上。
雪白羽毛在夜间化作一点,眼瞧着消失在一片万家灯火之中,如此良辰美景,可她心里为何觉得如此毛躁,仿佛有一场山雨即将倾盆而至。
“姑娘可是要休息?墨墨去给您要一碗安神的热汤来。”
“安眠香可还有剩?”
“昨儿已经用完了,明天一早墨墨就出门,按九殿下的方子给您再配上几份。”
“无妨。”
而此时,南海。夜深人静,睡不着的还有这么一位主。
已经寻了有三日,可还是四下茫茫,哪里都不见锦瑟的身影。现下幻境的裂痕已肉眼可见,浣娘也瞧着就快要油尽灯灭,真真是片刻都耽误不得。
洛遥越想心越乱,脑子里头咕嘟咕嘟跟熬粥一般。明明已过亥时,可她仍旧没有半分睡意。瞪着她那双杏子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唉,当初要是没让锦瑟走,就不会有这么些个麻烦了吧?何三是不是快回来了,到时候该作何解释才能安抚住他……
左右是睡不着了,干脆到院子里散散心,换换思路保不齐还能想出什么金点子来。篱笆栅栏上头,细碎荧光自上头几道扎眼的裂缝处飘零。夜风顺着缝隙迎面拂来,携着海上的咸味,轻轻撩拨她额间的碎发。
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天上的月亮眼瞧着就要圆满,可奈何这人却无法团圆如是。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何处传来的歌声?仔细辨认,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莫不是在哪听过。锁着眉下意识向前走去,努力想从这缥缈不定的乐音中寻摸出几缕线索。
画本子?陋巷?锦瑟……
终是云开月明,洛遥并没有犹豫,时不我待,必须马上找到锦瑟。也顾不上夜风中的凉意,提起丝绦便循着歌声奔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没有片刻停歇,一直追到了海岸另一处的某个岩洞外。此处礁石林立,人烟罕至。夜色衬托下,显得幽森诡异。潮汐徐徐涨起,由远及近,重重摔到她脚边,碎成白色水沫。
歌声戛然而止,岩洞里泛起淡淡白光,忽明忽灭。呵,看来某人是在此处等候多时了。洛遥长吁口气,收起眼中的忧色便要俯身往里进,一只藏蓝的衣袖却忽然横在她面前。
“你可想清楚了?”晏苏语气不似平日那般温柔,冷着脸问。
洛遥不敢看他,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埋着头应了声:“是。”
只一片沉默,藏蓝衣衫随着海风翩然飞舞,发丝纷乱,遮住了他大半张面容,辨不清神情,似乎一下子就将二人的距离拉远许多。
她能感觉到,他定是生气了。的确,锦瑟先前曾加害于自己,可冥冥之中她总觉得今夜的锦瑟似乎遇上了难事。
皓月半没入海面,洒下一片清辉。盛夏的海边,夜深后到底是有些微凉。适才走得急,未来得及添外衣,现下站久了到觉着身子冷。
那人动了动,行至跟前为她披上一身暖意,轻声叹了口气,嘴角动了动:
“我陪你进去。”
洛遥猛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眼,虽仍有几分愠色,但依旧温情。就像春日里的阳光,照得心里头暖洋洋的。
进了岩洞,晏苏执意走在前头,借着火折子的光为她探路。洞里极静,二人也不说话,除了滴答的水声,再无别音。
岩洞尽头白光放大,晏苏滞了会,右手握上腰间的鱼肠剑,护在洛遥跟前,冷眼打量石壁上靠着的白衣鲛人。
锦瑟看起来有些疲惫,形容枯槁,没有丝毫鲜活之气,阖着眼似在养神。手边丢着把带血的匕首,胸口血污在牙白衣裙上显得尤为扎眼。
“锦瑟。”洛遥哽咽,原只是自卫之举,没承想竟会将她伤害至此,想要上前查看伤势却被晏苏拦下。
“你疯了!就不怕又是个陷阱,引你上钩的?”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地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声响,眼皮动了动,缓缓张开。看清了来人后,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你来啦,可叫我好等。”
双手撑地想要站起,奈何体力不支,又倒了回去,只得倚着墙继续道:“你这柄伏魔的匕首可真是厉害。”
“你千辛万苦引她来此,所图为何?”晏苏有些不耐烦,索性自己先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