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遥一口气喘匀,接过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说道:“你可吓死我了。”
张小顺接过碗续水,又好气又好笑:“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竟吓成了这样。”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无非就是偷个懒,来这蹭两碗茶喝喝。”
自打师父走后,洛遥便一直和茶楼里的人混在一起,吃住也在一处,跟张小顺就更是亲密得跟亲兄妹一样,“龚叔哪去了。”
“老板去杭州采买茶叶去了,现下正是采摘龙井的好时节,他亲自盯着去了。”
“原来如此,那这几日,你岂不是要忙死了。”
“呵,那倒不至于,只要你这个小祖宗不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啦。”张小顺拖长话尾,看着洛遥那张还没长开的包子脸,满脸写着无奈,“成天这么吊儿郎当得,真不怕你那医馆倒闭了?”
“这就不牢你担心了,我那小破摊子倒不了。多亏城里没有瘟疫,没有大灾,我这个江湖郎中才能落个清闲,也是件美事不是?”洛遥挑眉坏笑着说。
“真能找理由。”张小顺连连摇头,心中轻叹,换做是别人家的女孩,二八年纪都应婚嫁,哪还至于靠着间医馆谋生,可怜洛遥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虽有她师父收养但又一直放养,如果没了左脸颧骨处的那块淡红胎记,她也还算是长得清秀,总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年纪连个上门提亲的也没有。
眼看着台上说书马上就要开场了,台子下茶客和楼里的杂役似乎起了什么冲突,张小顺连忙跟洛遥道了个别,堆着笑跑了过去。
洛遥喝完了碗里的茶,竖耳听了会那两位茶客的对话。他们早就转了话题,聊起了家常,她听了会觉得无趣,就枕着手趴在桌上发起了呆。
茶客络绎而来,很快就坐满了整间茶楼,饮着茶吃着瓜果,等着百晓生上台说书。
再说百晓生其人,一个落魄的穷书生,年年进京赶考却屡屡落第,如今都是三十而立之年,却还只是个酸秀才,连个举人都中不了。不敢回家怕成为乡亲们的笑柄,只得委身于这茶楼里做个说书先生混口饭吃,攒点钱来好年继续考试,只求有朝一日能高中榜首,衣锦还乡。
明明只会之乎者也迂腐得紧,考不上也实属正常,偏偏心气还高的很,从不拿正眼瞧人,觉得自己跟这些个庸俗之辈有着天壤之别,总有一天能飞黄腾达。
可店里的茶客偏爱以这为乐,看百晓生上台开讲就爱拿这个消遣他,问他什么时候中举,好让大伙跟着一起沾沾光。
洛遥也不例外,她本无恶意,因和茶楼里的人都混得很熟,唯独这个百晓生,对他们总是吹胡子瞪眼睛,冷嘲热讽的,弄得她难受得紧,所以总爱找机会跟茶客们一起给他喝倒彩。
这不,台下的各位都眼巴巴得等着他上台,这位书生本事不大架子倒不小,抬着头挺着胸,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捏着山羊胡子,慢悠悠上了台子。
洛遥对他的说书表演并不感兴趣,来来回回左不过就是那几件英雄事迹,她闭着眼就能说出来,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百晓生清了清嗓子,捋起衣袖把折扇别在腰间,醒木一拍便道:
“话说景文二十三年,北燕军南下,直逼亓国国都,数个边陲小镇皆已陷落,亓王暴怒,要求一月之内必须全线击退燕军,国内一众武将都束手无策,一时间朝野飘摇,民心惶惶。就在此危难关头,亓国年仅十六岁的九皇子晏苏自请领兵亲自上阵杀敌。想那北燕蛮人都是何许人也,个个以武为尊……”
又是这一套,亓国九皇子智退燕军,一百六十八遍,听得洛遥耳朵都生茧子了,哈欠越打越多,现下连眼皮子都要开始打架了。
“你说这个百晓生还能不能讲点新鲜玩意,每次都来这一套,他也不怕把客人都说跑了。”
“他要是懂得变通呀,就不会到这把年纪了还只是个穷酸秀才啦。”
身后的两位茶客又开始聊起来,洛遥听到是与百晓生有关的话,瞬时又来了兴致。
“不过说起这个亓国九皇子呀,我倒听到了些有意思的秘闻。”
“哦?奇了,你倒是说来听听。”
茶客左右张望一会,凑到同伴面前说,“我听说呀,这九皇子的生母是个九尾狐狸精。”
“此话当真。”同伴听后有些惊愕,就连洛遥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睡意顿消,也跟着凑近了些。
“千真万确呀,前些时日我刚好去亓国走商,听店里的伙计说的。听说当年亓王去行宫围猎,遇到了个绝色女子,便带回宫封了妃还生下了个皇子。因宠冠六宫惹得皇后不高兴了,在宫外寻了个道士,将这个妖女打回了原型,竟是个九尾白狐。”
“还有这么回事呀。”
“可不,后来这个妖女就消失不见了,可这亓王倒是个痴情的种子,不仅格外疼爱这个九皇子,还给他改了名。亓国各皇子都是‘承’字辈,取三字,而这个九皇子偏偏单名一个‘苏’,只是因为那名女子本姓苏。”
“我的个乖乖,竟还有这种事。”
……
二人虽压低了音量,可每个字到底还是落入了洛遥的耳朵,她心中暗喜,这次茶水没白喝。
“论文韬武略,这世上无人能出其右。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君子才德,世无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