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偃的面色有些微僵硬。他松开了公主的皓腕,背身转面,道:“公主的烫伤需处理,请随臣来。”
他说罢,迈步出了庖厨。
姜偃的脚步不知为何,在开权看来有些迟滞,先生一向不这样的。
连姜偃自己都不知,事到如今他究竟做了个什么选择。
他算不出。
关于长公主的一切他都算不出。
不知她生平过往,不知她将去何处,算不出她的姻缘天命,看不出一切业障。
只因为他万分明白,算人不算己,她的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
这是天命。他知道。
他用了三年时间便得以出师,师父曾言,他在龟甲占卜上一点就透,天生是干国师的料,不枉师徒结缘一场。
可是他命里的劫难欢喜,却全系在一个人身上。
他自己算不出,恩师却早已在提点他。
万事顺势而为,不违天命,他自会顺遂的。
师父说的那人是谁,他也知道。
他命里注定与她有一段剪不断的纠葛,尽管他闭门不出,极尽所能不去惹眼,然而该找上门来的,却还是会找上门。
牵缠不休。
……
元清濯停步在门外,踌躇着往里间瞄了几眼。
随后,她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
黄花梨嵌螺支摘窗被打起,大把的春阳破窗而入,将窗外木兰初胎的疏影投染到地面。
铺就的毡毯一路延伸到她脚边,元清濯顺着那条干净整洁每日一换的毡毯,步到姜偃身侧。
他侧坐在背靠着窗棂的雕花紫檀罗汉床上,面稍低垂,看不清神色。
手边放着只形制古朴的药箱,已经完全打开了,里头是形形色色的药,包括剪刀纱布银针等物。像是在等她过来,但她总感到先生今日有些古怪。
姜偃也早已发现她在近旁,抬眸看了一眼,便道:“过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有一种指挥的感觉透出,元清濯鬼使神差地听了话,坐到了他旁侧。
姜偃取了一支银针,在烛火上过了几遍。携起了她一只微微发烫的素手,替她将水泡悉心挑破。
其实烫伤的地方是很痛的,可是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的姜偃,都似乎让她淡忘了这种灼痛。尤其是现在,手被他轻握,见他垂着面专注地替她挑水泡,为她擦拭手背上残余的脓液,她犹如从万丈火原里一下跌入了深不可测的冰泉湖泊,就算是溺水都不想再爬起来了。
他取了支烫伤膏,剔开药塞,指尖点一团伤药,替她在手背上抹匀。
烫伤膏是一种糊糊的油状物,带着股精炼油的香味,但是意外好闻。
两只爪子都上好了药,姜偃剪下两片纱布为她将受伤的手裹上。
元清濯想找话说,想了想,轻笑:“先生,你这么没有烟火气的人竟然会做这么有人味的事儿,真令人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