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闻听此言受宠若惊,立刻起身道:&ldo;皇后过誉,臣等实不敢当。&rdo;话虽如此,心里却不免生出几分傲然‐‐学识千里挑一,品质绝非俗流,皇后待以贵客之礼,这是何等荣幸?加之四人平素皆有些不得志,闻此赞誉真有扬眉吐气之感。
范履冰,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人士;苗神客,沧州东光(今河北东光)人士,这两人皆是进士出身,学识优异文采出众,现任周王府属官,惜乎李显耽于玩乐不读书,两人有志难伸。周思茂,贝州漳南(今河北故城)人,现任起居舍人,负责记录皇帝诏令以备修撰实录,有传言说他与郝处俊关系不睦;胡楚宾,宣州秋浦(今安徽石台)人,弘文馆的学士,此人学问极好,但有个毛病,每做文章必要喝酒,据说只要喝过酒,妙辞美句便如三峡之水汹涌不竭,可因为这毛病整天醉醺醺的,搞得同僚不待见,始终升不了官。一言以蔽之,媚娘召集了一群才华出众却不得志的文人,而且还都出身寒微,没有关陇背景。
四人中以范履冰年纪最长,他是武德年间的进士,如今年逾六旬须发斑白,却仍存几分狂傲的热忱,抱拳当胸道:&ldo;臣智不足以统率三军,勇不足以尽命行伍,唯一支秃笔仍可效力皇家,陛下但有差遣臣必竭力。未知娘娘欲做何文章?&rdo;
&ldo;不忙。&rdo;媚娘示意他坐下,&ldo;还有两人未到,等……&rdo;
话未说完,范云仙满头大汗跑了进来:&ldo;哎哟娘娘!可真废不少劲儿,总算把他们带进宫了。&rdo;
&ldo;还不请进来。&rdo;
&ldo;是!&rdo;
范履冰等四人甩脸望去,殿门处并肩走来两人,皆是布衣装束。一人年约四旬身材高大,白面长须相貌端正;另一人年纪稍轻瘦小枯干,却满脸嬉笑不拘小节,背着手溜达进来,这哪像入宫觐见,简直似在逛长安城西市。
但随着两人走近,范履冰等人看清了二位面孔,不禁又站了起来‐‐原来是多年不见的熟人啊!
那白面长须者姓刘名祎之,常州人,其父刘子翼在隋朝任秘书监,颇享大名,贞观年间李世民曾召刘子翼再度入仕,但子翼以母亲老迈为由固辞不受,甘守林泉直至老母病逝,堪称大孝子,后在吴王李恪府担任功曹,迁著作郎、弘文馆直学士,参与修编《晋书》,于永徽年间去世。有其父必有其子,刘祎之同样以孝行著称,而文才更在其父之上,数年前已升任中书舍人。但顾念亲情这点他做得有点儿过了,他有个姐姐在宫中当女官,常年不得相见,有一次二圣出巡,李治命他回宫探望年迈的荣国夫人,他趁机私自谒见姐姐,被人揭发获罪流放。
至于那个举动随便者,更是老熟人,便是曾解离合诗,却因一句&ldo;不知守鸭绿之险&rdo;而遭流放的洛阳才子元万顷。
二人匆忙向媚娘大礼参拜:&ldo;草民叩见皇后陛下。&rdo;虽说蒙大赦而回,但两人的官都没了,如今只是平头百姓。
&ldo;请起……&rdo;媚娘笑道,&ldo;听说带你们入宫挺麻烦啊。&rdo;
元万顷从未见过皇后,却放荡不羁、心直口快,站起身满不客气道:&ldo;那帮侍卫也太不拿娘娘的话当回事啦!我们是您专门找来的,丹阳门那关还好过,光顺门横遮竖挡,多亏范公公为我们解释,这还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才放进皇城。&rdo;众人无不暗笑‐‐不长记性!这些年流放之苦全白受,还是给二两朱砂就要开染坊!
刘祎之态度恭谦得多:&ldo;我等不过一介白丁,宫廷侍卫详加讯问也在恪尽职守。&rdo;
媚娘毫不啰唆,当即吩咐范云仙:&ldo;取宫中腰牌来,明日起诸位学士无需走光顺门,从西夹道过来,自右银台门直接入内廷,任何人不得阻拦。&rdo;说罢又朝二人一笑,&ldo;本宫大老远把你们赦回来,岂能让你们屈居白丁?&rdo;
刘元二人顿时怔住‐‐难道皇后促成大赦,就是为了我们俩?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但媚娘也乐得让他们感恩戴德,遂道:&ldo;刘祎之,本宫深知你是个贤良,流放你实在于心不忍。你当初所犯虽是小过,但朝廷内外有别,焉能私自谒见亲属?若是人人都学你,皇宫成了什么?故而严惩以儆效尤。&rdo;
&ldo;臣明白……&rdo;
&ldo;现在召你回来,中书舍人一时还不便复原,暂且在这里修书,另外我还有个更重要的差使交给你。我那一干皇子里我最中意的就是旭轮,如今他也渐渐长大了,身边正需德才兼备之人,我就把旭轮托付给你啦!你给他当侍读,好好教他学问。&rdo;说到这儿媚娘特意放缓语气,颇显温柔道,&ldo;只要你尽心辅佐我儿,我一定提携你,升你为王府司马,重归中书省也指日可待。你放心,你姐姐在宫里也很好,前几日我已晋升她为正五品尚功,一会儿我把她召来,你们见一面,这几年你流放在外她也很挂心……&rdo;
刘祎之听到此处已泪水涟涟:&ldo;娘娘待我之恩天高地厚,臣自忖无以为报,必尽心竭力辅佐殷王千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do;他抱定士为知己者死之心,决定把皇后对自己的厚恩回报到李旭轮身上。
&ldo;无需言重……&rdo;媚娘扭头又看元万顷,笑道,&ldo;你这人好不识路数,洞察关隘自是好事,写到檄文里干什么?因你这一句话,险些难坏三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