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因为……因为……她,她被,被人……曹徽心里突然有个风轻云淡般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带着某种无法用语言来具体形容的平和与释然,神奇的经由她的嘴说了出来,“因为她被人打了。”
司马仁一愣,好像对曹徽知道这个而感到有些诧异,但旋即,他再次问到:“元初乃天子亲封上柱国超品列侯,食邑荆陵郡,敕造荆陵侯府,拜北境军副帅,尊贵显赫之至,夫人可想过,如此一个朝廷新贵,大晁国内,有谁人敢打她?而她又是因何挨的打?”
这时,曹徽心中的那个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着温柔的话语,那个声音说:“那些东西不好,太让人痛苦,你不记得最好不过,甚至更也无需太过了解……”
不,不!
曹徽单手撑住额头——她为什么不需要了解这些?她不记得的又是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司马玄左耳失聪的原因?
还有,她不是在问司马怀英先生问题吗?怎么会突然扯到这些问题上来?
“怀英先生,您想说什么?”曹徽不是遇事毫无主见的人,方才那一瞬间的万千纷乱思绪,让她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司马怀英为何突然给自己说这个?难道是因为……
“草民以一介布衣之身份托大说句不敬之话,夫人见谅。”司马仁从椅子里站起身,理理衣袍,恭敬的给曹徽揖了一礼。
曹徽颔首:“怀英叔叔请讲。”
司马仁的目光闪了闪,沉声道:“夫人以一女子之力曾几番于危难之中救下元初,在下感佩之至,然,夫人您负元初之处亦实在良多,司马家此番逢难,司马仁敢请君侯夫人看在元初的份上!不要赶尽杀绝。”
曹徽静静的看了堂下立着的司马仁一会儿,片刻后,她倏然就笑了,隔着素净的白纱,气质斐然的女人笑得眉眼弯弯,眸色映着前厅里的各色华丽装饰,流光溢彩:“怀英叔叔此话言重了,我乃司马家之妇,必是与司马家荣辱一体,何故就要赶尽杀绝?”
……
玉烟一直守在门窗大敞的前厅门口,她家夫人与怀英老爷在里头说了很久的话,后来,怀英老爷面色沉重的离开了,夫人却温声将她唤了进去。
夫人问:“大理寺那边可传回来了什么消息?”
玉烟赶忙将方才夫人同怀英老爷说话时,府中亲卫成勋回来了一趟的事情禀告:“留生派亲卫成勋回来禀告,说三司二度开堂会审,已经将世子案与文昌伯卫海舟杀人灭口案并在一起审理了,留生的口信是事情纷乱,君侯中午估计回不来了。”
说的是留生的口信,可留生素来奉谁的令那还不是明摆着的?曹徽心知肚明的笑了笑,招呼玉烟同她一道回安和居下小厨房去了。
小一个时辰后,玉烟捧着一个木胎大漆雕花卉纹捧盒,奉夫人之命去了外院找方勇——主母要她把捧盒送去大理寺给主子,因为主子离开时没用早饭。
“夫人,还剩的这些点心呢?”听竹立在一旁,歪着头认真的看着蒸笼里这些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各式各样的糕点——不禁再次由衷的感叹,夫人的手艺实在太好,单单是闻着味道就让人一个劲儿的吞口水。
曹徽解下身上的襜衣,让厨里的小孩儿把架子上那个雕百子图红漆大提盒取了下来。
食盒这类东西在荆陵侯府里同那些研经判史的书册一样,都是属于束之高阁的类别,眼前的这个食盒虽然被放在架子最上头,但拿下来后发现它里外都是干净的,像是天天都有人用似的,一尘不染。
“盒子倒是干净。”曹徽在食盒的浮雕图绘上多看了两眼。
一旁的胖厨娘双手叠放在自己的身子前,向曹徽欠身到:“主母容禀,主子虽平日里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府里四司六局及诸多杂务,但奴婢们多受主子大恩,并不敢因主子信任而懈怠。”
曹徽让荀家跟过来的陪嫁丫鬟小纯带人取来些多赏钱,悉数分发到了厨房所有人手里。
见大家有些胆怯的收了赏钱,曹徽亲自动手将一些拾好的糕点分门别类的放进食盒,温声到:“你们不必胆怯惧怕,我听闻君侯往日在北境时便是以赏罚分明统兵的,前些时日前院杖毙的那些东西,明面上给侯府办事,暗地里却贰主给别人忠心效劳去了,所以才会落得那种下场……”
说起前些日子前院里杖毙的那些下人,厨房里的大小老少们不禁再度想起那日不绝于耳的惨叫哀嚎与皮开肉绽的血肉纷飞,个个面褪血色噤若寒蝉,除此之外,厨里几个年长的厨娘婆子,甚至隐隐觉得这位新夫人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好似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者说,是自己以前曾在这位的手下讨过生活?
“不说这些了,”曹徽轻轻叹了一声,在听竹的帮助下将食盒装好,她吩咐听竹到:“让小纯的父亲老徐给你套个马车,你同小纯一起将这个送去王府,就说请王爷王妃尝个鲜。”
厨房里这些在侯府待了多年的老人儿,在听到“王府”两个字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把头低的更甚了一些,小纯不知晓这里头的意思,只管奉命提着食盒,拉听竹一起出了门。
场面一度沉默,周遭只有灶下的火舌跳跃着舔着锅底,蒸在火上的高笼屉发着呲呲呲的声响,边吐着浓重的蒸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