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花了半年时间隐藏自己的感情,现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当真看不出一点点端倪。无论对着师父还是外人,都可以云淡风轻一派自然。只是那些偶尔出现的春梦不可阻挡,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凝――既荒诞不经又让人欲罢不能。念儿知道,这情,不伦;不道;不容于世。便自己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不敢吐露分毫。一面和黎昕师徒情深,一面独自顾影自怜。十五岁,见惯了世间诸般的情情爱爱,分分合合。有感而发,便问那人:“师父,为什么都是情爱,有的人如沐春风;有的人却撕心裂肺?”还有者,如鲠在喉,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黎昕答:“遇到的人不同罢了。不过这两种,其实区别不大!”“哦?”黎昕端着一副过来人的架子,指点迷津:“你仔细去分辨,两者都乐在其中。”结合自己的切身体会,倒也不难理解,可不就乐在其中?明知此途必定坎坷崎岖,甚至粉身碎骨,却也剪不断,放不下。过得几日再问那人:“师父说的甚是在理,只是这情情爱爱为何能有这么大的魔力?”那人躺在摇椅上慵懒的看着书,随意答道:“世人不愿意看破罢了。”复又闲闲翻过一页,打趣道:“念儿以后也会遇上一个,让你看不破、挣不脱、跳不出的人儿!”念儿心想,可不?又觉得这世间除了师父,怕是再没有人能这般玲珑剔透,勘破红尘了吧。只是,浮生若梦,尘世如露,师父会遇到那个让他也甘堕红尘的人吗?“茫茫人海中,要遇到一个心有灵犀、心意相通的人是不是很难呀?”“哦?”黎昕目光终于离开了书卷,看向自家徒儿,“念儿想遇到一个怎样的妙人儿?”不不不,念儿心道:我业已寻着了,并且乐在其中。这是替你在问:“就是那种,你原本看得破,却也心甘情愿飞蛾扑火的那种。”黎昕符之一笑,道:“总会遇到的,虽然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十六岁“念儿这一生极短……”黎昕语调悲痛,轻轻摇头:“终归是没能遇上那个让他谪下红尘之人……”二人默默的喝了一阵闷酒,薛子以为黎昕今日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几次张口欲问:后来怎样?却是没能问出声来。故事到这,已经快要结尾,这是黎昕心头的一道旧伤,他不惧痛,扒开了给自己细数,自己总不忍心再给他撒把食盐。“今夕出自天父,自当神兵,怎就遗落在了凡间,还修炼成了精?”薛子找了一个话题,慢慢悠悠的开口,想要岔开黎昕的思绪。却是弄巧成拙,今夕这茬,也是忌讳。黎昕望着火堆出神,许久后,叹息一声,对他道:“往飞,我给你把这个故事讲完。”结局。念儿快要过十六岁的生辰,这日,师徒二人坐在水塘的小亭钓鱼。黎昕与念儿闲话家常,道:“念儿就快要过生辰,可想管为师讨要什么礼物作为庆贺?”念儿甜甜一笑,回道:“每日守着师父,天长地久,再无其他!”听得黎昕心头一紧:总是这样,要与他道明的离别一拖再拖。念儿越发大了,许是瞧出了自己这没来由的忧虑,这两年总把这“永远陪他”的许诺再三重申,可如何是好……再闻念儿出声,只见古灵精怪的少年往这边挪了挪,将头枕在了自己肩头。“师父,夫子说待考完这次季考,念儿就可以结业了!”黎昕立马收了惆怅,成就感油然而生。回想起初遇时的那个小小孩子,如今也要学业有成了。“老先生还说,我天赋异禀慧于常人。要我在家中好好温书,待得这个夏天过完,举我去参加乡里的秋闱。”念儿伸手穿过黎昕的臂弯,垂在围栏下方的双足不住晃荡,语气里带着调皮:“哈哈哈,傻不傻?好生的日子不过,跑去考什么科举。”黎昕想到了八年前的张家小财主,也跟着勾了嘴角,自己大抵也是不想念儿去当官的。询问道:“你夫子如何说?”念儿清了清嗓子,学着夫子酸溜溜的口气:“大天苍苍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惹来黎昕一阵低笑,对比了夫子曾经满腹学问的模样,觉着念儿模仿得很是传神。“还有,还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念儿伸手学着夫子的模样一挥,说完,俯在黎昕肩头笑得人仰马翻。末了,加了一句:“他自己巴不得小财主挂冠而归,同他归隐田园,又怎会推我这个得意门生再入火坑?再说,我怎舍得弃了师父与这大好的风光,去那乌烟瘴气的官场随俗。”“好了,莫要调皮,鱼都被你吓走了。”黎昕话虽如此说,可一点责怪的意思没有。对于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无论如何飞扬跳脱,自己都喜欢得紧。念儿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在自己弯弯绕绕的心思之下,还和他这般嬉闹。忽然起身,立于围栏之上,一派天真烂漫地道:“我突然好想下去游一圈!”黎昕还未来得及出言阻止,“扑通”一声,少年已经和衣入了水中。再浮出水面时,取了冰凉的塘水不住泼来,黎昕衣服瞬间湿了大片。无法,脱了衣服也下得水去。二人在水中就是一番打闹,传出一阵阵嬉笑声在山间不住回荡。淹死的,都是一些会水的,此话一点不假。春末的山泉,冰凉透骨。念儿终归肉体凡胎,没多久就坚持不住,黎昕一个没注意,差点溺死。好在黎昕发现得早,总算有惊无险。岸边,刚刚转醒的念儿赖在师父怀中不肯起来;黎昕紧紧的搂了他,也是心有余悸。“我以为我就要死了,师父!最后一刻我在想,你那么喜欢我呀,没了我,你该怎么办?”念儿无比贪恋这个宽阔的怀抱和令他安心的心跳,把脸贴在黎昕赤裸的胸膛,亦真亦假的开着玩笑。只听黎昕出声回他,语调温柔到了极致:“傻孩子,师父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此后的数天,念儿如坠云端,飘飘然的不知今夕何夕。一些再正常不过的日常,都能觉出师父待他的柔情似水来。关系忽就向前跨了一大步,朦朦胧胧的,几近暧昧。有时念儿会想:就这么和师父坦白吧!他待我也是有情的。可惜,他终归不敢,师父说过,万事要留有余地。他害怕,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变故出在念儿过完生辰的第二天,猝不及防毫无预兆。莫名其妙的就冒出来一个黎昕的故人。后来师父走后,念儿曾经细细的想过,也不是毫无预兆,至少,黎昕这几日的极致温柔就不正常。念儿认真的打量了这位突然出现的故人,一身玄色的短褐;背上背了一把长剑;梳着很是干净清爽的中分四方髻。长相算得上俊俏了,只是面上没有表情,再配着这身装束,让人觉着过于正经了些。黎昕见着来人没有诧异,只是脸色阴晴不定的来回转了几次,安抚好念儿后,起身和来人走到一旁说话。念儿没有细听,心中惊涛骇浪:师父伴着自己八年,从未有过什么人来打搅他俩,少时的一些猜疑统统涌上心头,有着不好的预感。来人表达了这么个意思,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只是会典的几个老古板压着,黎昕怕是要露个面,明日才能开始走流程。此事迫在眉睫,一大班人现在还在善法堂吵到不可开交。枫朗再一次和他确认:“你可当真想好了?此事现在反悔,还有回转的余地。”他望向了不远处的念儿,笑得很是知足:“不悔!”黎昕回转,将手置于念儿肩膀,单刀直入的切入要害:“为师有件要事要办,刻不容缓。念儿在此等着为师,我许诺于你,一定回来陪你过下一个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