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中是就快要藏不住的哀悯。
整顿饭桑保国只吃了一两口,全程盯着女儿看,桑渴吃得不多,只挑面前的青菜吃,一直都低着头,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桑爹看着看着,突然注意到她脑门上的一小块青紫,叹息一声,立刻下了饭桌去帮她拿跌打药。
桑渴察觉到动静,扭头,望见父亲小跑的背影,冷不丁在想,为什么爸爸突然这么瘦了。
右墙上挂着的旧钟摆,指针声音咔哒咔哒,桑渴坐了一会,竟然像是才听见。
她动作大到,有些近乎仓皇恐惧地去摸右耳,屏住呼吸,仔细听辨一番后。
自己的心跳,指针的移动,碗筷间的碰撞
还好还好,能听得见。
她这才慢慢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视线下意识落在手掌心,那里依然留有一波接一波颤麻的痛感。
她刚才,在路边,打了他一巴掌,很重的一巴掌。
他会报复自己吗?桑渴越想越怕,身体隐隐颤抖起来。
神经质似的缩回手,开始拼命吞咽起米饭,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桑保国拿着药回来,开玩笑似的说:“小渴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受伤。”
他的眼纹、手纹都很深,一看就是劳碌命。
听到这句话,桑渴咀嚼饭菜的动作突然就停下了。
爸爸蹲在她面前,要给她上药。
原来爸爸刚才是拿药去了。
话中带画,桑渴嘴角边还粘着一颗米。
她突然就陷入了回忆——
回忆起了那段时光,那段迥绝非人但当时年幼无知的她却觉得无比奇异快乐的时光,自己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
无论是一起挨了揍,跟裴行端一块躲在恶臭冲天的泔水桶旁,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创口贴,无比心疼地帮他处理伤口;还是在桥洞里,为了躲避他惹来的混混,两个人面对面紧贴地站着,滚烫的胸口,脸颊,自己惊雷似的心跳声,他一截好看精致的下巴。
亦或是在学校里,树林边,河道旁,巷道间
少年一天天抽高了个子,五官随着年龄也变得越来越分明,迷人潋滟的桃花眼,结实有力的臂弯,他日复一日地耀眼,夺目,令她着迷、沦陷。
好看的少年他总是大步走在前边,而她在后面追赶,不停地追却发觉怎么也追不上,并且她越追,自己跟他之间的距离反而变得越来越远。
茫然停下脚步,一瞬间她想到放弃,可少年又像是被诅咒了一般的,会在即将分离的岔道口,随之停下来。
用勾人的眼睛,骄傲英俊的面庞,伸手的动作再度做出邀约。
过来。他说。
他要她过去。
回忆总是苦涩中掺杂着酸甜,但那时的她心甘情愿。
可现如今,回不去了。
她后悔了——
鼻尖是突然发酸的,可能是瞥见了爸爸眼角边的皱纹,也可能是刚才甩出去的一巴掌,手依然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