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天温叙倒是很稳,两天充足的水面让他恢复了精力,上考场时也没多紧张,大大地伸个懒腰,就像是平常的多次考试一样,轻松就把题给写完了。
反倒是迟早和温恕两个人,焦虑紧张得一晚上都没睡,第二天两个人顶着黑眼圈,一起到考场外面蹲点。两个人彼此对视,都是一个苦笑。
迟早还赶了今天最早的一班公交车,起来的时候邻居家的鸡都还没叫,正缩在窝里做着美梦。温恕则是大半夜就起来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端着一杯水喝个不停,把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温妈妈吓得一哆嗦。
两个人盯着地上正在搬家的蚂蚁,都是默默叹气。谁都想说点什么,可是抬头一看考场,又是一阵无言。
温爸爸把大二八车子往旁边一停,整个人从车子上跨了下来,肚子上的肥肉弹了又弹,大步往俩孩子这里走。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颓废的两个人,看见了迟早快掉到胸口上的大眼袋,和自家二儿子快变成熊猫的眼下青,顿时乐了,没心没肺地感叹道:“你俩这造型都挺好。”
温恕崩溃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力哀嚎:“这怎么比我自己考试都紧张啊!我都快心悸了。”
迟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里面一颗心脏不停疯狂跳动着,牵动着他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好在,不算太难熬。
三个人都蹲在街边,顶着越城独有的大太阳,听着树上早早就爬上去的蝉不停叫着,就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耳鸣,响彻了整个考场。
许多家长都站在街边,小轿车快要把考场都堵上了。交警不停在周围巡视着,警戒线越拉越长,挡住了那些家长急切的目光。
迟早的眼神定住了:温叙笑着从考场里走出,迎着烈日而来,他本身就是光。
后来不出大家所料,一向很稳的温叙这次也考了一个很稳的成绩,比这一年的一本线高了46分,不算太尖,但在越城三中的普通班里,已经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成绩。
虽然不能进入重点大学,但一本大学的好专业没什么问题。
凌晨,月亮的光透过了温家的纱窗,随着扑着飞奔灯光的飞蛾,在嗡嗡响的灯下停留。全家都松了一口气,温恕更是瘫在了沙发上,简直要痛哭起来。
温叙拿起手机,给迟早播了一通电话。
刚播出去还没两秒,迟早就瞬间接听了,这阵仗分明就是在守着手机等。
温叙看着墙上挂着的表,指针早就指向了两点的方向。他轻轻问了声:“怎么还没睡?”
“啊……就是,就是,有点睡不……”
“我考了592,超了一本线46分。”温叙笑着,打断了这人编都没编好的谎言。
那边一声叫好,带着隐忍的憋闷,几乎将喘息和泪意混杂着的欣喜尽数传了过来。奶奶早就睡了,迟早就缩在院子的门框边上,在一片黑暗中偷抹了把眼泪。
温叙耐着性子说道:“好啦,我成绩也出来了,你快去睡觉吧。”
“你成绩出不出来关我睡觉什么事。”他向来嘴硬得很,不自然地挠了挠腿上被蚊子咬出的包来。
“嗯,无关,快去睡吧。”温叙笑着歪倒在沙发上,靠着温恕坐着。
温恕冷哼了一声,低声嘟囔着:“谁是你亲弟弟啊,怎么不让我早点睡早点晚安啊,胳膊肘都飞到外星球去了。”
温叙轻轻揉着一把这死小孩的脑袋,把他宠溺地朝着一旁推去。温恕就瞬时倒在温叙的腿上,打量着温叙的脸庞和柔和的下颌线线条。
等以后温叙考去了外地,他能见到自家哥哥的机会可是就很少了。
“你想考什么学校啊?”那边迟早忽然出了声。
温叙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可能会考师范,以后去当老师吧——我父母挺希望的。”
“那你……会去哪座城市?”
那边迟早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欢喜褪去后那股莫名其妙的悲凉。
温叙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说:“我应该会留在越城,越城这么大,这么多学校,越大考不上,那就试试越师大。”
迟早短暂地”嗯”了一声,扔下一句“晚安”就飞速掐断了电话。
他干脆坐在了院子里,吹着凌晨的微凉的风,满天的繁星都坠入了他的眼底。他不舍得,但就算他知道、温叙也知道,他也没办法留住温叙,阻止这一道属于太阳的光。
温叙看着渐渐黑掉的手机屏,直到上面映出自己微微带着笑颜的脸颊。
客厅的大灯关掉了,父母都去卧室里睡了。而温恕就这样躺在温叙的腿上沉沉睡了过去,呼吸均匀。温叙放空了自己,看着不断撞击着电灯泡的小灰蛾,轻轻叹了口气。
钨丝灯燃烧着,制造出的热雾就扑在灯泡上面,灯泡里是附着的黑色颗粒,灯泡外是不断萦绕着的热浪。而飞蛾就这样追随着光,不知疲倦地往上撞去,被不断灼伤。
温叙没骗迟早,他真的报了越师大,成了一名准人民教师。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温恕和迟早都已经开学了,越城三中的高压模式波及到了高中的低年级,从高二开始就陷入了无边的压力之中。
他盘算着时间,在傍晚天际正红的时刻骑着家里的老古董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往越城三中赶了过去。好在他还带着毕业前的学生证,在门卫那边说要进去看看老师,就可以进到校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