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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第1页)

流岭槽(9)

孙取仁抱拳而进,一番礼让之后,就直奔主题说:&ldo;想请老连长到咱们高等小学演讲一场。&rdo;老连长咧嘴一笑说:&ldo;我一个大老粗能讲个啥?叫娃都跟我当粮子?我不忍心。&rdo;孙校长诚恳地说:&ldo;咱们建校之时,你就捐了善款,开学典礼请你出席你忙于军务,这次好不容易来了,一定去讲一讲,先生学生都要一睹你的风采呢!&rdo;老连长也真诚地说:&ldo;只要娃们顺顺实实地学,先生勤勤谨谨地教,就啥都有了。是这吧,孙校长啊,今年冬天先生烤火的木炭,准我的,过了霜降就给你办,怎么样?这一向学校顺势着哩么?&rdo;

孙校长说:&ldo;也没啥大不顺的,就是日前开除了一个学生,这学生扬言要砸学校。&rdo;老连长一拍大腿:&ldo;他敢!你手段要硬哩,见逛山坯子就给我拿板子咣!以后对考上初中的要戴花、要放炮、要报喜,要引上来见我,我要给发奖!&rdo;孙校长拱一拱手说:&ldo;那就太好了!你这个决定我回去要在全校宣布,让学生们都竞当优等生。&rdo;老连长说:&ldo;要叫娃好学上进,就把他大他爷请到学里来,教他老人讲讲当睁眼瞎子的可怜。&rdo;孙校长说:&ldo;我正好有个想法,秋后农闲了,办个平民识字班,把村里不识字的成年人都叫来,用大教育家晏阳初先生编的《千字课》教他们,三个月毕业就达到能读书、会写信、能记账,大的方向上还要通过识字,培养平民的自立精神、互助精神、涵养精神、改进精神。经过大约三年吧,咱苦胆湾就会养成处处读书、人人明理的风气。&rdo;老连长不住地晃着脑袋,眯着眼说:&ldo;很好,很好,就照你说的办吧,办成了就朝全县推广,千万不要虎头蛇尾,有啥为难的就给我说。再没别的事了吧?&rdo;见老连长已无意深谈,孙校长就道谢而去。

老连长忽而睁圆了眼,对陈八卦说:&ldo;你这人啊,能掐会算,可日鬼捣棒槌尽是鸡皮狗毛的事!你看诸葛亮也能掐会算,可人家算的是天下大势,我跟你交往多年,也没见你给我进过一句纵览天下的高论呢!&rdo;

陈八卦轻轻拍着帽苔子,一脸肃然。他说:&ldo;是这‐‐‐&rdo;遂起身,右手导引着老连长来到书房。

书房里有他的小书僮,正旁若无人地&ldo;写仿&rdo;。老连长先是惊异于这书房的神秘和古雅,再是奇怪于这书房的兵戎气息,还有就是这书僮的严肃清高。他看那整架子的线装书、整架子的时尚书,嘴里轻轻地嗯嗯着,《武经七书》听人说过,《推背图》听人说过,可《中庸十二体字》、《十竹斋画谱》、《管子二十四卷》、《孔孟圣迹图鉴》就没听人说过。这《女神》又是什么书?说的是&ldo;娘娘&rdo;还是&ldo;菩萨&rdo;?这郭沫若是谁?鲁迅是谁?陈独秀是谁?《呐喊》、《野草》是啥书?《大中华日报》、《大公报》、《民族日报》、《民众日报》这么多报纸都说了些啥?《新青年》、《小说月报》、《中华教育界》怎么像书又像报……

一个靠枪杆子说话的草莽英雄、一个在东秦岭地区见风使舵割据称雄的赳赳武夫,可怜的二年半私塾旧学底子,他何曾知道文化里还有更大的世界?哪里见过详陈于书报刊里的天下风雷?面对一个令他畏惧的世界、一帮令他惊疑的人物,老连长不免对这个小书僮刮目相看了。他背着手轻轻走过去,看那毛边纸上的文墨,不由一句赞叹脱口而出:&ldo;一笔好字啊!&rdo;

陈八卦说:&ldo;这是我的小外甥,叫亮亮,原本给我当书僮,可当着当着就成了我的先生。天下大事每每于胸,不少世事被他言中。也好啊,我多了一双耳目!&rdo;老连长小声说:&ldo;这双耳目对我更有用啊!&rdo;陈八卦说:&ldo;你不是有俩参议嘛!&rdo;老连长从牙齿间嗤出一声笑,说:&ldo;这俩参议出面和地方士绅打交道也还得手,可要面对天下和西安省,就是半瓶子醋哟‐‐‐&rdo;正说着突然愣了神,他的目光凝冻在墙角的一方地图上。就俯身过去,感叹着说:&ldo;我打了半辈子仗,还没用过作战地图呢,你这娃碎碎儿的就看着地图研判天下,了得!了得!&rdo;

陈八卦哂然一笑,无声地摇摇头,过去拍了拍正在专心&ldo;写仿&rdo;的亮亮,招手让他起来。亮亮慎慎地放了笔,擦了手,捋正袖口,来到老连长面前。陈八卦说:&ldo;这是一位长辈。&rdo;亮亮就浅浅地鞠了一个躬。老连长满心欢喜,由不得手就在兜里摸银元,银元在手心里嚓啦啦响,他最终没好意思掏出来。亮亮约莫十四五岁,留着&ldo;洋楼&rdo;发式,上身是直领四兜装,眉宇间散发出英武之气。老连长慈祥地说:&ldo;怎么样?跟老叔吃粮去啊!&rdo;

亮亮眯笑着摇摇头,又眼仁儿一夹,问:&ldo;镇嵩军在西安围城七个多月了,你能不能出武关袭豫西做一个佯攻嵩山老巢的动作呢?&rdo;老连长惊骇得大张了口,蓦然一声:&ldo;啊?&rdo;又问:&ldo;这是为什么哩?&rdo;亮亮快语道:&ldo;围魏救赵啊!&rdo;陈八卦、老连长同声大笑,亮亮一眨一眨地闪着明目。陈八卦说:&ldo;娃娃家莫要乱说,你知道一颗子弹几两重。&rdo;老连长擦着眼角说:&ldo;老叔就是想到镇嵩军的老巢捣一捣,可老叔的兵力不够啊,老叔就缺你这样的青年将才啊!&rdo;说罢又擦一把眼泪,对陈八卦说:&ldo;这是个人才!真真是个人才!&rdo;陈八卦说:&ldo;亮亮,你把西安省这一向的情势给老叔说说,对西安围城,老叔是有想法哩!&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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