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醒着,便清清楚楚吩咐一声:&ldo;让他滚。&rdo;
若正醉着,便含含糊糊吩咐一声:&ldo;让他滚。&rdo;
小狐狸们一开始忌惮他赫赫战名,还和颜悦色好言好语地将这口谕润色一番,传到他耳朵里时,变作春风化雨的四字:尊驾请回。
后来眼看请了多少次也请不回,实在烦不胜烦,便直接丢下一句:&ldo;涂灵殿下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让你赶紧滚。&rdo;
好说也不成,歹说也不成。从我回涂山至今,六个月零一十三天,他就像在那块地面上生了根,怎么也不肯滚。
因从前见识过他讨债的执着,我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传扬开去,搞不好天上地下都以为我涂山欠了东海好多好多银钱。
我决定亲去做个了断。
数月不见,他竟消瘦得这样厉害。一身细绉青麻长衫空荡荡挂在肩头,漆黑瞳眸深深凹陷进苍白的面庞里,分明如刻,衬出几分凄清之感。面色和大战迦楼罗那日相比,好不了多少。想想也是,满身见骨的伤,没个三年五载也不可能将养得回。
但我如今心底已不再动起波澜。沉到了底,再没什么可失去。
&ldo;幼棠……&rdo;他踟蹰着,往前挪了微乎其微的半步。
我立即往后倒退一整步:&ldo;龙君自重。这是个什么称呼?不伦不类,无尊卑上下。龙君可称我涂灵殿下,倘日后承了涂山帝位,亦可如众仙友般,唤一声棠君上神。&rdo;
&ldo;大错早已亲手铸成,事到如今,自知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rdo;
我皱眉,把话清清楚楚一字一字说给他:&ldo;要我原谅你,除非天倾地陷、黄泉水竭、混沌重临。&rdo;
临渊肩膀微颤,唇色褪得极淡,近乎同苍颓的肌肤融为一体。
我扭过头,干巴巴续道:&ldo;改日我会随父君去一趟补天宫,将那玉谱奉还娲皇。你我之间,到此为止。你爱去哪去哪,爱干吗干吗,就是别继续杵在这里,平白坏了涂山清名,懂?&rdo;
他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我已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一路疾奔回洞府,灌了满喉咙凉风,嗓子眼里又酸又疼。忽然觉得很口渴,四处扒拉还有没有剩下的无忧酒。我不需要他出现,不需要他来弥补什么。我只需要患兽,患兽是唯一能让我麻木忘忧的一剂灵药。
数不清的空酒瓮一个摞一个,从石洞地面直堆到穹顶,似大堆沉默透明的尸骨。找了好半天,才床角底下捞出仅剩的小半口。
又是一场酩酊。其实人只要想醉,喝的是酒还是水,都没什么区别。睡着了,毕竟比清醒着开心。
事后想想,如果我当时能多问一句,&ldo;你要去哪里?&rdo;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可惜我没有。
再又三个月以后,哥哥一大早敲开我狐狸洞的门,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