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就譬如你们狐族,接二连三退了天族两桩婚约,上至太子三足乌,下至守门开明兽,无论出身高低,统统入不得涂山帝姬的眼,最后不都和平友好地解决了,也没见谁能闹成那样。&rdo;
我被天上瓢泼浇下的暴雨淋得发抖,只好对这句明显意有所指的玩笑佯作听不大懂。但听他话里的意思,我这次弃婚私逃,并没给涂山惹来太大的麻烦,刚暗暗松一口气,却听身后传出一嗓子暴喝:&ldo;喂!不懂就不要人云亦云,你说的民风旷达不拘礼数是青丘那一支,我们涂山的狐,向来是很忠贞纯洁的。&rdo;
大垂裹在一堆鱼虾中间载沉载浮,好不容易挤近前来,一贯的狐还未至话先到。
雍禾并不以为意,只顾沉溺在龙凤之祖相斥相杀的惨剧里,摇着头不胜唏嘘。春空说,他这四皇叔是个彻头彻尾的情痴,堪称古往今来风月故事的一部情史纲目。无论耳熟能详还是不能详的各种艳闻,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可谓术业有专攻。一旦开了话头,不说个尽兴是无论如何停不下来的。
果然,雍禾望着半空风云变幻,幽幽续叹道:&ldo;赤霓之所以妒恨成狂,并非全因退婚之事折堕凤族颜面,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因为除了这,根本也找不出更堂皇的理由。她对伏泽用情至深,奈何从头到尾不过是场单相思,伏泽并无此意。她太执妄,得不到便立誓要亲手毁弃,才会宁可错嫁也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她曾对伏泽放言,&lso;就算得不到你唯一的爱,也要得到你最深的恨,恨需要花费的心力,一点儿也不比爱少。&rso;&rdo;
&ldo;错嫁?她和离镜的目的不都达到了么,终于如愿以偿害死了龙祖夫妇,应该很满足才对。&rdo;我撇撇嘴,对这种一厢情愿死缠烂打的行径很是嗤之以鼻。
雍禾耸眉:&ldo;不是错嫁是什么?她对离镜半分情意也无,离镜也不过为了那点卑鄙的私心而诱娶她。这样一对怨偶,一旦失去共同的目标,就彻底没了继续走下去的理由。唯一对结果感到满意的,大概只有离镜。&rdo;
&ldo;那这对怨偶最后怎么样了呢?还生了那么多孩子,想来磕磕巴巴也能凑合过下去。&rdo;
&ldo;结果啊,赤霓连伏泽的恨也得不到。龙祖性傲,伏泽既没爱过她,便连所谓的恨也吝予。自始至终,都淡漠至极。最后关头,赤霓要伏泽当着她的面手刃发妻,便可召回迦楼罗留他一命,还是被伏泽毫不犹豫拒绝了。他答她,&lso;生死不过如万物兴衰寻常,纵粉身碎骨亦无所惧。心中所念,唯有吾妻,白龙澄琉。&rso;灵兽每五百年需渡天劫,火凰每五百年涅槃一次,赤霓在生下第九个孩子后,心灰意冷,为了平息爱子孔雀犯下的罪过,涅槃时再也没有从火焰中出来。&rdo;
&ldo;女人嫉妒起来真是太可怕了,啧啧,简直不可理喻完全没有理智可言啊!总而言之,三角恋太危险了幼棠,尤其是和龙有关的三角恋。&rdo;大垂气喘吁吁拍着水,关注点永远戳不到正题上。
我紧张地追问雍禾:&ldo;龙祖伏泽执意要娶的那位夫人,可是白蟠龙?&rdo;
上古以来,神龙分五色,多见苍龙青甲、螭龙鳞黑、火龙赤朱、黄龙须爪皆橙,白色的神龙却是极其罕有。
大垂扳住我肩膀龇牙咧嘴:&ldo;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三角恋,生命危险啊!&rdo;
雍禾愣了一刹,自顾蹙眉思索,露出不太确定的神情:&ldo;你说澄琉?她嘛……好像是。&rdo;
&ldo;那……你刚才还说,云龙夫妇有过一个孩子?那枚龙卵既没被迦楼罗吃掉,究竟藏在何处,就再也没人知道了吗?&rdo;
心中有个念头倏忽闪过,仿佛抓住一线来自远古洪荒的暗示,还来不及把线索连起来琢磨,就被半空传来的兵器相撞声打断。
抬头一看,见是临渊的长剑和重楼的方天画戟纷纷脱手,在半空互击,一时流光四溅、金石迸裂,最后从中折裂为两段。兵器都玉石俱焚了,两人仍各携一片流云站得很稳当,还是那副剑拔弩张的对峙模样,委实辨不出个胜负来。
这热闹瞧得我甚迷茫。据闻千多年前魔君作乱,就是被临渊率众攻破北荒付虞山,亲自镇压入塔。神魔之间的对决输赢早有定论,按说不应该缠斗了这半天还难分高下。
临渊望着跌入海中的残剑,闲闲笑道:&ldo;昊天塔下封印一千六百多年,身手虽算不上生疏,倒也不像有所长进。&rdo;
我简直忍不住要笑。这人,骄傲得要死的性子到哪里也改不了。明明两人手中的兵器都折损了,并没见占着多大便宜,嘴上却半点不肯吃亏。
那紫衣魔君薄唇微张,张狂意态中伴有冷漠决绝,叫人看得浑身凉意从脚底直窜入灵窍。他摇头,一字一顿:&ldo;是一千六百九十三年零七天。&rdo;
&ldo;唔,没错,记性很好。输的总是比赢的那个记得清楚。&rdo;
此话方出,果然令紫色的身影僵了僵:&ldo;看来本君入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也一并忘个干净。那战本君虽力竭落败,真正输的,却是你。&rdo;
临渊敛起眸子,往万顷波涛下闲闲一瞥:&ldo;那倒未必。该回来的,总会回来。&rdo;
我被他若有若无笼罩下来的眼风吓得寒毛奓起,弓起身子猛地缩回大垂背后,几乎以为藏身之地已被看破,又或许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