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满脸狐疑,又多补一句:&ldo;没了你这小累赘碍手碍脚添麻烦,不知跑得多顺风顺水。&rdo;
春空瘪着嘴,眼里瞬间蓄满一泡泪。我心头一酸,硬起心肠不去看他。离愁别绪,总是令人怆然。
待弦月当空,浪静风平,黯蓝光斑又点点绕着浮屿漂移。抬手扬臂,将化成一尾小小砂光鱼的春空远远投进海里,瞬间跟成千上万的鱼群汇合在一处,再也认不分明。
正怅惘若失,见脚下一点蓝光又沉沉浮浮逆流回来,臭小子信心满满:&ldo;幼棠姐姐,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rdo;
看他再次混进砂光鱼群里渐游渐远,比游鱼更灵敏的身形穿梭其中,很快就彻底失去踪影。不是不想护着春空一起走,只不过,助只有两百岁的小夜叉变化成砂光鱼,已经彻彻底底耗尽了我最后一点法力。
眼皮越来越沉,连站稳都变得异常艰难,一个踉跄直摔在岩壁下,再也爬不起来。黯蓝的潮水不断涨落,朝身下层层浸润,就快要彻底漫过肩头,又湿又凉。
莫论醒时如何穷崖绝地,梦中总有万水千山。
一缕幽思穿越荒原,路过星辰,再恢复意识时,却见肉身仍困囿在方寸之境。
那床榻全然陌生,绣满缠枝珊瑚暗纹的帐子空空杳杳,随风飘荡如烟。
大开的窗下,一个背影正端立案前,蘸着月光,执笔写着什么。
我探身出来,裸足踏上薄玉砖,凉彻心扉。踮着脚尖轻轻朝窗前走去,却见他笔下落定的,是四个没头没尾的大字。一手篆书饱满遒劲,俊逸风流,书道:一劫一缘。
一劫一缘皆前定。
天命难逆,他是姐夫。
龙君面上挂住温煦笑容,被清润月光映着,肌肤如牙瓷一般,而黑发似锦,眉目中光彩流动,飞扬挑达的神态,便是闭着眼也能认出。
他搁了笔回过身来,曼声低回:&ldo;是我。&rdo;
&ldo;小夜叉已经走了。&rdo;
&ldo;我知道。他跟着砂光鱼群,一路朝北游了四天五夜,此刻想必已经平安回到阗星城。我不是来找他,是来找你的。&rdo;
本以为瞒天过海,原来这点小伎俩,早就被他了然于心。脸上一红,忙调整了下,讪讪笑道:&ldo;你不生气吗?&rdo;
&ldo;怎么不气?&rdo;下一刻,整个人忽腾空而起,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二话不说丢回床榻。
&ldo;头也不回就敢跑得全无踪影,现高热刚退,又这么光着脚下地乱走,我真是……早晚被你气死。&rdo;
竟半字未提我&ldo;私藏敌俘&rdo;又&ldo;毒害西君勾结外族偷袭龙宫&rdo;的事。在涂山时,老哥被满身桃花运缠粘得不胜其烦,总是冷口冷心地轻嘲道:念念不忘,没啥回响才是正常的。眼下这个状况,必然极其地不正常。十有八九,还是看在他早逝的先夫人‐‐我那薄命姐姐的分上。
比穷得叮咣乱响更惨的,是穷得叮咣乱响还身负巨债,被债主穷追不舍。
&ldo;如果被你的大祭司抓住,扣在龙宫,大垂就彻底没人救了……&rdo;
但最初的惴惴不安过后,却是无处掩藏的欢喜。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沉吟片刻,眼睫轻颤,满室的寂静无端惹人慌张:&ldo;你想从海夜叉手里救出涂青岚吗?&rdo;
&ldo;这还用问?大垂是因替我看守了离火宫,才会被偷袭的夜叉抓走,身为涂山的狐狸,怎能见同族有难而置之不理。&rdo;
&ldo;那么……&rdo;
临渊君其人,嬉笑怒骂皆舌灿莲花,威胁起人来更是出口成章,连七步都不用走。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吞吐,欲言又止的模样。
&ldo;那么,我如今又救了你一次,你有没有想过,对我换个称呼?&rdo;
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哥哥将来若娶了亲,嫂嫂就等于是我半个高堂。那反过来,姐姐的夫君……我脱口而出:&ldo;干爹?&rdo;
他神色一僵,委顿地伸手扶了扶额头:&ldo;幼棠……&rdo;
我一哆嗦,往后又挪了两寸,这也太亲热了点:&ldo;你要干什么?&rdo;
静静等了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般续道:&ldo;要想救他,就嫁给我。&rdo;
第三十六章鸳俦之盟
五雷轰顶海水倒灌,也没这句石破天惊的鬼话更让我惊撼:&ldo;为……为什么?这两件事……有……有什么关系吗?&rdo;
龙君坐在床沿,双臂张开来,撑住我身后床栏。我的左右都被那咫尺间的怀抱拢得严实。
&ldo;当然有关系。你不能回涂山求援,芜君那边,暂时还不宜知晓此事。涂青岚是在东海丢的,狐族和龙族本就有嫌隙在前。眼下所有人都以为你俩勾结夜叉才导致龙宫被偷袭,若不能由我发兵讨伐北溟夜叉,将涂青岚救回交还给涂山,则一切都无法水落石出。误会永远也解释不清,很快就会被有心之人煽动成两族的大战。&rdo;
他边说边趋身近前,海水般清冽的气息重又迫在鼻端,风雨不透:&ldo;幼棠,难道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rdo;
我偏过头去,望着窗下被风吹得哗啦翻动的纸页,竭力往后靠一点,艰难地一寸寸挪:&ldo;所以,你这算是……在求亲?&rdo;
他郑重点头:&ldo;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