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终是咽下话头,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陆照阳盯了一会自己的腿,突然隐去任何神色,冷到瞧不出一分来,伤未好全,走成瘸子,发力也不行,更叫他厌恶,宁可是烂了,坏了,这辈子也不见天日,也不要人帮!
这才是他对阿雪生气的原因,半堵着的郁气,有时见了他便散,但只要露出一丁点那怜悯自责,半分好脸色也不给他看。
他到宁愿阿雪睡姿不稳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烦着他,也好过那些折损人的眼光。
阿雪哪里懂得那么深,他顶着风去打水,只想今日最好打上一桶,这样两个人分着用,兴许陆照阳就不气了。
他等了一会人,好在天阴冷,只有几个人,很快便散了,同时日头渐落,染了许多冷清的色,风也叫得更甚。
阿雪上前去,打了满满一桶,两手逞强抱起,艰难走了一会,至了半路,只觉得两臂沉重,脚底发冷,是撑不住了。
脑袋里一想要歇歇,这气劲便泄了,阿雪心想半路休息一会,马上便回去。
他这一放下便站不起来了,头重脚轻,一会看着月亮碎成满空的星子,他这是眼花了,模模糊糊,心里又忍不住打了瞌睡,如同嗅了安眠香,揉碎了所有的意志力,他本就是逞强,很快便丢盔弃甲,坐在风口中睡着了。
阿雪突然惊醒,浑身打了寒颤,想起自己竟半路睡着了,忙跳起来,不想动作毛躁碰翻了水桶,又急着扑倒在地,也只救回一点来。
&ldo;谁?&rdo;阿雪吓了一跳,面前突然有个黑影。
&ldo;我!&rdo;陆照阳难言地看着一切,他坐等半日也不见人回来,夜又深得厉害,不得已拖着伤体过来寻他。
&ldo;你怎么过来了,我刚打了一桶水……&rdo;
陆照阳看了一眼桶,问:&ldo;一桶?&rdo;
阿雪低下头,陆照阳压着火道:&ldo;既喜欢睡在风口,何不去村口那,那风更大,想必吹得更舒爽。&rdo;
阿雪被说得无地自容,摇着头小心道:&ldo;我有些累,就想坐一会才顶不住睡了。&rdo;
他听见陆照阳冷笑,便不再多说了。
陆照阳回头走,步履有些不稳,即便是这么深的夜也不大愿意人看出来,丢这样的脸,因此回头让阿雪走前面。
阿雪吹了风,浑身都没劲,吃力地抱着剩下的水,听觉了半日,陆照阳不耐地重复了第二遍,阿雪才明白,跌跌撞撞走在了前头。
待回了家,阿雪放下桶,踌躇了半会,才说道:&ldo;我今日没做到,自己撒了水,你用罢,我不用。&rdo;
陆照阳打量他,可不知这什么时候为了人着想,这沾了泥湿了鞋,还在难受地冻着。
他心道何不成全了他,便道:&ldo;既如此我不客气全用了,你今晚睡地上罢,我素来爱干净。&rdo;
阿雪瞧了一眼,将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地上,陆照阳闭上眼睛,道:&ldo;离我远点。&rdo;
阿雪又慢吞吞爬起来,稍稍离得远了点,可私心里又不愿意,比划着多远的距离,再远便是要靠着门了,他就有些伤心。
陆照阳见不得他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旺着火,却又没滋没味,时时被上上下下,牵着走,欺他的心思又歇下了,顿觉寡然无味。
阿雪仰着头见他突然漠了所有,便是将前一刻所生感觉清空,心下也如同空了一块。
阿雪睡不稳,到处都泛着疼,沉沉浮浮许许多多的光亮,还有尖尖的声音,远近不一,若在水中,随着一处旋涡被搅进更深处,又没力气挣脱捆着他的腥臭无比的海草。
陆照阳听见他哭了,听了一会便翻身下床,人闭着眼躲在被窝里哭得一抽一抽,盗汗不说,还浑身发热。
陆照阳气他闷着自己,又无奈,这大大小小又出了病,把人抱回了床,回了床又不老实,陆照阳心想他活该,怪道扑了风病了。
睡了一会,阿雪好受了些,开始往旁边睡过去,陆照阳被猛推了一下,闹醒了,又把人扔回了地上,回去了过会又哭,又把人挪回去,三次后陆照阳觉得头疼,屁股也疼,乏累,让阿雪贴着了,终于不哭了。
☆、14
日子平静无波地过了,唯有一样,阿雪终于打满了半缸水,极快乐地与陆照阳说,陆照阳只提醒他明日复明日,&ldo;你到别开心得早,这半缸水难不成就不用了?&rdo;
阿雪高兴早了,这会便有多失落,他只道这缸水多么可恶,如何能打满了,他不知道寻常人等几会功夫,一缸子水便有了,哪里像他这般挤着丁点的力气。
陆照阳笃定这水井怕是来年都等不到,倒不急,只是阿雪急,要将这缸望穿了,只盼望着若是来个神仙,将这缸水都变满了该多好。
&ldo;你怎么都不急的。&rdo;
&ldo;我急什么?又不是我要这么口井。若做不到趁早放弃便得了。&rdo;
阿雪抿唇,思不出所以来,他自然是愿意的,扛水打水,可有一样,日日见不到水缸满,这里头还有陆照阳的手笔,偏不帮他,袖手旁观,大大小小的水只经过阿雪,这更是个难题,阿雪日日跑过去张望水缸满了没,可只见少,多也难,他更是高估自个,半路又撒了鞋,第二日便有些受凉。
陆照阳袖手旁观,既不偏帮也不带上一手,日子久了,阿雪便累了,不想要那水井了他初尝苦头,还没艰磨出坚韧的品性,只靠着微薄的支撑,自然不久远的,后又厌恶动摇的自己,渐渐加重了心上的负担。这水井和陆照阳一样,都是极远的,对于阿雪是只敢睡了后才慢慢挪动过去,拽住盖在身上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