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绾绾便又问了乔明渊一些读书的问题。
“大哥,你先前听了那么多书,其实还是有用的,只是我不希望大哥那么辛苦,白天在学馆上学,晚上还要在码头做工。”她说着,眼睛落在乔明渊的眼睛下,这才几天不见,白皙的皮肤上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两个黑眼圈,她不免心疼:“这样太累了。”
乔明渊摇头:“不累的。”
只要能读书,他不会觉得累。
慕绾绾却叹了口气:“要是大哥能像乔明鹤一样,专心在学馆里读书,什么都不管就好了。”
“大伯他们不会同意的。”乔明渊黯然摇头。
人是很容易贪心的,原本觉得只要能读书就很好,真的读书了,他却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能一天都泡在藏书院里看个够。如果能像沈秋池和董路一样待在学馆里,于他该是怎样的一件好事?乔明渊想都不敢想,他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开。
慕绾绾问这话也不过是试探,她懂了,乔明渊是希望能去学馆的。
她垂下眼睛,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可能性来。
其实,也不是很难……
“大伯他们要的就是钱,给他足够的钱,他就不会拦着了。”慕绾绾低声说:“大哥,我能赚到,要不……”
“不用。”乔明渊听罢,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有些东西不是钱的问题。”
他在乔家这么多年,看得很清楚。大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摸得很清楚,大伯容不下别人比他们大房更出彩,如此一来,他的优越感就会没有,在乔家抢占的话语权也会没有。所以,不管他们三房能给多少钱,都会被剥夺去学馆读书的权利。
因为大伯不会允许他比乔明鹤更优秀,威胁到大房的地位的。
与其用不断增加的银钱增加乔老大的贪欲,还不如省省这个功夫,将银钱花在别的地方。
慕绾绾跟着沉默下来,她很苦恼,饶是见惯了商场上的你来我往,她一时也对这种贪婪的人有些无可奈何。幽幽叹了口气,她安安静静的低头吃面。
乔明渊却看着她出了神。
她的失落,仿佛也砸在乔明渊的心头,他忍不住说:“其实,要想常年在学馆待着,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慕绾绾眼睛一亮。
乔明渊低声说:“求阿爷和大伯是没用的,村里只有一个人说的话管用,哪怕阿爷不想听,他也会妥协的。那就是找族长。”
“可是,阿爷不是跟族长有些不和吗?”慕绾绾还没忘记上次自己上宗谱的事情,乔老爷子跟乔族长闹得很僵。
乔明渊道:“你可知道,他们是因什么事情不和的?”
“不知道。”慕绾绾摇头。
乔明渊慢悠悠的开口:“因为我。”
他给慕绾绾说起当年一段旧事。
因为乔家一直都有让家中的孩子们读书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村子里明里暗里也很是钦佩。乔老大这一代,原本四个兄弟都上学,最终因要去修文学馆上学,高昂的束脩让家里捉襟见肘,便决定要公平考试。最终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乔老大胜出,其他几个兄弟都各自回家谋生。因为这个,乔老爷子一直觉得亏欠了几个儿子,到了孙子这一代,便是到了上学的年纪都进了私塾。
其实说来说去,也就是乔明鹤和乔明渊兄弟两人。
等两人稍稍大了一些,便让乔老爷子更为难。两个孙子都是一般无二的聪明,教什么学什么,学什么会什么,他满心喜悦的想培养两个孩子,可奈何口袋里的钱只能供一个人去上学。选谁去,就成了一个问题,于是,仍旧跟从前一样,考较两个孩子。
听着是公平,实则,是天大的不公平。
须知道孩子们小时候都是在村子里的私塾上的学堂,私塾的先生,便是乔老大。他当着大家的面,教授的是一样的东西,可转背后,教给自己儿子的东西就远比乔明渊多。
拿最简单的《论语》来说,乔明渊能倒背如流,可问及精义,他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番考较,乔明渊自然而然的落了下风。
最后,去镇上读书的人选定了乔明鹤。
当时大家都说乔明渊可惜了,唯有乔族长看出了其中的门路,他跳出来反对,认为这对乔明渊不公平。他是族长,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当然就让人对乔家的决议产生了怀疑,对乔老大也颇多非议。
这就不得不提这场考较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一年正好是逢赶考,乔老大已经是童生老爷,自然是不会错过三年一次的考秀才机会,提前几个月,家里就开始给他准备赶考的一应物品和银钱。因为这一次乔家的计划中还要送小辈去镇上的学馆,银钱上就得多做打算。彼时,乔家人里最能赚快钱的,就是乔明渊的父亲乔老三。他进山一趟,每次都收获很丰厚,能去镇上换个几两银子是常态,有一次打了一头狼,狼皮还卖了五十两呢!
因着这层缘故,赚钱这件事就着落到乔老三的头上。
须知当时乔明渊的母亲刚刚病故不久,乔老三夫妻感情素来要好,乔老三整日里精神恍惚心绪不宁,还被家里人逼着进了山。
于是,便有了这后来的诸多悲剧。
乔老三被大虫咬断了一条腿,要不是当时念着乔明渊还小拼着一口气,乔老三许是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