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中有山林江河,唯独没有情。
白初一在高台上仰着头,一动不动,如同雕塑,直至神灵的气息降落在九重山脉中。他倏忽跪下了,眨眼间泪流满面。
一道金光将他拉扯向定钧正殿的地面,他沐浴在神圣的神光里,跪在那熟悉的背影之后,却深深地俯下头,哽咽道:“恭迎山神,恳、恳请您……除去魔秽。”
青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他只是伸出手,向混沌一指。
山间灵气暴动,至纯至粹的一道灵光从他指尖点出,瞬息千里,穿透了混沌的胸膛,将那人形逼出了污浊的本体。山神另只手扬起,一道光柱直冲云霄,而后金光散落在九重山的万物之上,把山间混沌雾气烧灼无形。
墨知年扭身就逃,随着墨知年入定钧峰的不过是个混沌的分|身,山神抬掌下扣,遍山灵气化为狂风,将混沌撕成碎片。山神面无表情地抬手,向着墨知年的背影遥遥一指,墨知年旋身以龙吟剑挡了一道,借力飘出了定钧峰,符文闪烁间已经离开了九重山。
山神放下手,垂眸站了一会。他垂下眼睛,气势便缓缓敛了,看背影仍是那个熟悉的人,仿佛一回神,还会露出师弟熟悉的温柔笑容。
白初一呆呆道:“大师兄?”
山神忽一拂袖,金光一闪,人已消失。白初一呆跪了半晌,知晓他是去了宿神峰,失魂落魄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向着宿神峰赶去。
传送符文闪动,墨知年的身形出现在宿神峰外,他掩唇咳嗽,手中龙吟剑长鸣不止。山神的力量被龙吟挡去了大半,却仍对他有影响,他眼前眩晕兀自喘息,直至被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混沌的的雾气缠上了他的脖子,再用力就能把脆弱的颈椎折成两节。混沌赤红的眸子恶狠狠盯着他,咬牙切齿:“你骗本座?”
“小的不敢。”墨知年道。
“九重山的山神是扶桑,如今扶桑去了天界,那山灵怎么可能再弄出一个神格来成神?”混沌收紧了雾气,墨知年脖子上浮出血痕。他痛苦地喘了一声,艰难道:“此事……说来复杂……”
混沌受够了他的废话,掌心用力,雾气绞进了墨知年的脖子,将他的头切了下来。少年的头颅和身躯了无生机地落在地上,龙吟当啷落地,惊散了一片灰黑魔气。血瞬时喷洒,混沌尤不解恨,赤红着眼睛望向宿神峰。
峰上魔物杀不尽,到处都是血,郑以桐杀红了眼,一刀劈裂了山尖,刀锋所及邪魔碎散。她随手将刀上的黑血甩了,长刀用力在身前一插,荡开一圈难近的领域,沙哑吼:“争鸣峰郑以桐在此,谁敢来犯!”
魔物也懂惜命,一时竟不敢近。
混沌周身雾气暴涨,郑以桐不偏不倚地望向他,杀意翻搅。她刚刚提起刀,一道金光便将她裹了起来,送离了宿神峰——不只是她,宿神峰上所有人都被一道金光扫出了宿神峰,纷纷送去了宿神峰后的孤绝峰,宿神峰上除了淋漓的血和残尸,竟空无一人。
而后山神从金光中踏出。
他负手浮在宿神峰之上的空中,整个山脉灵气被他重构出一个大阵,金阵符文自土地中生,磅礴的压力兜头而下,万千魔相湮灭于阵中。宿神峰后巨大的神灵法相缓缓凝聚,法相抬手风为弓,他捻了一片落叶作矢,一箭射出,如一道流星直刺混沌面容。箭快,混沌雾气漫山遍野无处躲,匆促对上一击,只觉得接下了一座山峰。
怎么可能?!一个新晋神明,怎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混沌惊疑不定,山神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挥袖招来呼啸山风。风如刃,雾气眨眼被打散,屡次受挫的混沌真正恼了,从极域深处连绵而来的庞大躯体涌来了宿神峰,在峰外凝结成狰狞怪物,巨口遮天蔽日,张口咬向宿神峰,半个山峰瞬间被吞没!
山神抬起右手,金光护着山体,混沌几次咬合,都不过震下簌簌山石,山峰轰颤却不断折。山神左手遥遥向着扶桑树所在的山峰一抓,扶桑树虚影霎时散了,法相将整个山峰提了起来,在空中倒翻,向着混沌砸来!
震耳欲聋的撞响,怪物被山峰穿透,吃痛怒吼,退了一步,将宿神峰“吐”出口中。他还欲再攻,一道生机勃勃的气息倏忽从极域深处爆发,掠过荒芜的土地与万千的山峰,在九重山中回荡,山神的力量骤然增强,藤蔓破土而出,缠上了怪物的四足,从混沌的身体上撤下大块的血肉。
源源的魔气几乎在同时断了来源,混沌狂躁地挣脱藤蔓,扭头就往极域深处奔去——山神怎会放他走?
法相一步跨出,抓住了混沌的后足,将他扯回来,而后举起,用力往地面抡去。大地横晃,混沌撞断了山峰,重重摔在地上,金阵亮在他身下,如一把火焚烧在他的躯体上。
混沌嘶鸣,用力挣动,山神的束缚不知为何忽然间停了一瞬,而后法相竟崩溃般碎裂,混沌霎时挣脱出,向着极域深处逃窜,眨眼出了九重山脉的范围。
紧接着,一道纯粹的剑意从极域深处生出,那剑意眨眼掠过九重山,所过处修士佩剑在鞘中颤动臣服。
那是大乘的剑意。
霜降一刀斩杀了一只扑面而来的魔鸟,抹了抹脸。地界那道裂缝就在不远,雾气从中瀑布般流泻,裹着大量的魔秽怪物,哪怕是霜降周身燃着至纯的阳火,也步履维艰。